第106节
  长时间地追逐吹乱了她的?耳发,莹白的?皮肤更?加晶莹脆弱, 唯有眼眸中盛烈的?漆光, 像是黑暗里燃起的?火焰。
  祁域突兀地笑出声,“呵。”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确实?是很特别。
  换做其余人的?话, 在知道噩耗时定会自乱阵脚,悲痛不?已, 而这个女?子却能在短时间里冷静下来, 立即打马追了他八里路。
  听多了裴慕辞护她惜她的?绯言佳事,忘记了这女?子的?心志绝不?输任何男子, 譬若那蚌壳内最耀眼的?珍珠,在有人庇护时才收起了所有光芒。
  “李御史身携的?病源可?是我?们费心研制的?,医署那些瘟医救不?活,你?确定不?要听听我?提出的?条件?”祁域想诱清妩与他多说?几句话,以此拖延时间来让另一边的?那些逃远些。
  “还有力气说?话啊。”清妩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只能垂着?视线步步迟缓地走近。
  祁域努力撑起上半身,用完好的?背胛靠住树干,“姑娘何不?听听我?的?想法,万一对你?我?二?人都有利呢?”
  清妩终于走至他面前,撕下衣摆的?糙布,捆在祁域背后不?断涌血的?洞里。
  他的?血还有用,可?不?能流光了。
  祁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伸头凑在她耳边,想抛点鱼饵出来引她上钩。
  清妩按住他锁骨往上的?位置,漠然下瞥,腕上用力。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啊——”
  祁域额上倏然冒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汗珠,浑身失力地倒回原地。
  “你?。”他吐出一个字,连带着?全身都在疼。
  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卸掉了他的?胸锁关节。
  清妩拍拍手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抬手招来身后的?人,“赶紧把他弄回去?,务必亲手送到杜矜手上。”
  “是!”霍勋身边是一团模糊的?人影,嘶哑的?声调剐蹭着?耳膜。
  清妩在边城旅馆里见过这人,知道他深得裴慕辞的?信任,所以此次也?把他带出来了。
  黑影在碰到祁域的?那一刹那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让霍勋将人翻起扔在马背上。
  含月若有所思地望着?雾影熟悉的?身量和动作,刚想拦住他细问,余光瞧见清妩扶着?树干,渐慢地蹲在地上,她忙赶了过去?。
  “姑娘,你?连续操劳这么多时辰了,快回宫休息会吧。”
  清妩挥手挡开含月,五指扣紧树干,在颤抖中紧握成拳,砸在树皮上。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用掌心盖住双眼,“都走,让我?静静。”
  “姑娘……”含月无措的?站在一旁,安静地守着?她。
  “祁域很重要,总归这边没?有事了,你?和霍勋一起送人回去?吧。”清妩脚蹲麻了,索性不?顾形象的?坐在泥地上,将微微抽搐的?手腕交叠搁在膝盖上。
  她想了想,又叫住含月,“你?若能见到裴慕辞,帮我?带一句话。”
  含月照样蹲下,半天没?有听到吩咐,她也?不?急,半跪在地上侯着?。
  似是深思熟虑过了,清妩郑重说?道:
  “你?告诉他,若他能挺过来,我?就答应他了。”
  他曾经说?过,至上的?位置灌满了鲜血,好冷好冷,他想她留在宫里,陪着?她。
  清妩当初视皇宫于囚笼,并没?有答应。
  跟随而来的?暗卫退开好远,背对着?两人的?方向盯着?远方。
  含月头脑简单,记得清妩说?出的?这句话后,召了众人一齐去?追霍勋和黑衣人。
  待马蹄声减远,清妩深吸了两口气,指缝间才有湿润的?泪水流出。
  她已经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要乱想,可?是看见祁域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之后,她还是失控的?想起了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那个人面冷心冷,却总蹭在她身上乱吃飞醋,明明一尘不?染、视洁如命的?性子,却次次为?了她满身鲜血,那些满含柔情的?包容,那些放纵到无底线的?宠溺,在此刻都像是最嗜命的?情.药,激得心中一片酸楚,连心脏都有些隐隐发疼。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清妩重新站起来。
  刚才忙慌着?追祁域,忘记了另一条路上那些躲在暗处使坏的?阴蛆。
  马儿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她挥手扬鞭,粽马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入卷尘之中。
  ——
  林雾消散,幽黄色的?光晕西斜,像是山川残留的?最后一抹微笑。
  山道渐窄,四周皆是高低一致的?松林,正是藏人埋伏的?好时机。
  清妩在十足的?戒备中往前几十米,竟看到了参天的?迎门?树和罩在袅袅炊烟下的?黄泥茅屋。
  她站在高处,望着?清溪从安静的?村庄中间穿流而过,有妇人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编着?护围的?藤篱栅栏,二?三岁的?稚子绕膝,呀呀学语。
  若不?是亲眼瞧见逃窜的?人马在此销声匿迹,她都快信了这虚伪的?一派祥和。
  在山边观察了好几个时辰,没?有人进入过这个宁静的?山村,也?无人出去?。
  月升无迹,清妩将粽马藏在树林中拴好,拍拍落在衣摆上的?灰尘,沿着?自然踩踏出的?小路走了过去?。
  村头的?几家关门?闭户,泥墙边放着?成堆的?干草干柴,几乎围了院子一圈。
  清妩正观察着?空舍边有没?有生活的?痕迹,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面色不?善道:“我?们这没?有住店打尖的?地方,您从哪来的?就快回哪去?吧。”
  她背上披着?一条宽敞的?围裙罩衣,花白的?头发束在头巾内,全依仗着?手扶的?拐杖走路。
  清妩便没?再往前,略带思索地抬眸,便与河边的?几个女?子对上眼。
  她们在石头边坐了几个时辰,脚边做好的?成品却没?有几个,只茫然的?四处张望,好似在避开什么人。
  不?对劲。
  清妩心里下意识的?拉响鸣钟。
  母亲怎会用这样无所谓的?眼神?看顾身边的?孩子?那老妪看似左跛右崴的?,实?际却像是故意佝偻着?背,装扮成妇人模样。
  清妩向来不?喜欢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她动作极为?迅速利落,五指毫不?犹豫的?扣住前者肩膀,就是个标准的?过肩摔。
  老妪暴起几米远,一把掀开伪装,露出原本粗糙的?汉子模样。
  “好侄女?,我?可?是给过你?机会逃走了,偏偏你?不?要!”
  而溪边的?女?子在看见他真容的?一瞬间,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面前站着?的?这人,可?不?正是秦素素的?父亲,前朝皇后的?亲哥哥,在破国之前临阵投敌的?车骑将军吗?
  “舅父。”
  清妩平淡地叫了一声,没?多少惊讶。
  毕竟白天追祁域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大部分人的?真容。
  秦将军目中无人的?扯掉了头上的?假发皮套,又脱去?身上皱皱巴巴的?脏衣,满脸遗憾道:“原顾着?你?是清婳唯一留下的?念想,没?想到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念想?若不?是以为?我?坠下城楼绝无活路,恐怕舅父就是第一个不?肯放过我?的?人吧?”
  清妩抽出袖中的?软剑,提握在手中。
  父皇殉国的?仇,她抓了祁域给裴慕辞做血鼎,而知雪替她赴死的?仇,如今也?找到债主了。
  “狂妄!”秦将军倒退几步,身后响起“噌”的?箭鸣。
  一列箭雨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清妩。
  她刚翻折起身,另一波长箭堵住了她的?后路。
  射箭之人都灌注了几分内力,看起来并不?是寻常的?啰啰。
  “我?们准备的?这份大礼,侄女?还喜欢吗?”秦将军也?是习武之人,拉弓挽箭的?动作行云流水,俨然要将清妩置于死地,不?给她留一丝退路。
  软剑并不?能及时挥开骤然而来的?箭雨,不?断有箭头没?入泥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清妩边挡边退,无形之间缓缓靠近秦将军。
  年近不?惑的?他正值壮年,长年征战也?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有精气神?。
  清妩骤时一凛!
  车骑将军怎会在国破之时突然投敌?分明是早与敌军有所勾连。
  十几年前镇国将军与皇亲造反攻城,尚为?中郎将的?秦将军哪来的?一手消息提醒身为?皇后的?妹妹防范?又是哪来的?那么多忠兵镇压叛乱?
  除非是早有预谋,临时的?分歧让他在中途反水了而已。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要那皇位的?,从来都不?止一人。
  “也?好。”
  清妩低叹一声。
  新仇旧恨就一起算了吧。
  她悬步上前,无视飞来的?乱矢,直将软剑架在了秦将军脖子上。
  而她的?小腿上也?中了一箭。
  不?过皱眉间,她挥剑砍掉了暴露在外面的?箭柄。
  她逼着?秦将军一起,退到了一间舍屋内,躲开外面破空的?刀剑声。
  “好侄女?,你?真以为?我?会被?你?挟持?”
  清妩默不?作声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再次看见那群堆放整齐的?大量干柴时,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山谷的?风本就肆意,若他们放火的?话……
  “聪明啊!”秦将军翻身掐住清妩的?脖子,还不?忘赞叹道:“不?亏是阿妹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
  “秦先生!还好吗?”外面传来几声耳熟的?声音。
  “不?用管我?!放火!”
  秦将军知道祁域已经落入她手,想必她的?内力定然不?弱,万不?能让她手里摸到其他的?武器。
  守在门?外的?亲信听见秦将军都这样说?,只当他有脱身的?办法,泼了棕油点燃外面的?干草。
  茅屋在顷刻间化为?张牙舞爪的?火魔。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