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可笑武林江湖人人自许名门正道,哪个没有受过神医谷的恩惠,谁人没有个亲友是在圣手夫妻手中药到病除,便是这般的性情高洁,妙手人心的甄氏夫妻,悬壶济世几十载的神医谷。最终也没逃过世人贪欲,泯灭于世。浊世污秽,哪容得下赤胆忠心的神医夫妇呀。
  龙雀还在那说,圣手夫妇失踪之后的事情,而温客行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他沉浸在记忆的泥淖里无法自拔,神情悲戚,眼中欲滴下泪来。
  既有这番因果,周子舒就不难猜出,当年江湖上流传龙渊阁可打开武库的消息,定是龙雀为保护甄家夫妇而故意传出的,目的就是将窥视武库的人的视线转移到龙渊阁来,言语之间满是敬佩。
  龙雀不仅肯定了他的猜想,还说着他曾遍寻甄嬛家夫妇无果,只盼着他们一家好好躲了起来不问世事,安稳余生,而白衣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霍然转身直视龙雀,冷言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死到临头了,还要粉饰着你那些所谓的苦衷吗?
  老白!周子舒还沉浸在。龙雀所述的那段江湖恩怨里,听白衣这番颇为不客气的指责,不满的斥了一句。
  龙雀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叶白衣身旁那个未曾露面的年轻人,原本没在意,只当他也是子舒的朋友,忽然听到他的声音,震惊失语:是是白兄弟吗?20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是你兄弟?白衣原本没才算暴露在龙雀面前,但听他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听着周子舒对他为兄弟作出的牺牲而由衷的敬佩,终是忍不住出声,是不想温客行和周子舒被这老家伙的鬼话给误导了。
  老白,你怎么能和龙伯伯这么说话呢?周子舒这下真的有些不满了,他隐约猜到白衣可能与龙伯伯有些隔阂,没想到关系已经差到至此,龙伯伯都已沦落到这番田地了,他竟还这样咄咄相逼。
  子舒呀,你师父竟把它留给你了,别急,我与白兄弟只是有些误会。不知为何。龙雀见到白衣底气就弱了三分,毕竟在场之人。温周二人当年还只是个孩子,叶前辈更是不知因果,只有眼前这位剑灵旁观者清,看的最是通透。
  以他那老眼昏花,也看清了白衣如今的面目,他的目光徘徊在白衣和周子舒之间,喃喃自语: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老温,子舒,你俩可千万不要被他这冠冕堂皇的话给骗了。白衣瞪了那两个神色不满的人一眼。
  什么叫骗,龙伯伯性情高洁,老白,你可要把话说清楚。周子舒是第一次觉得他看不透白衣了,就连温客行也看过来的,目光中满带着疑惑,更多是哀伤和悲戚。
  我与你的恩怨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便是。白衣没有心思与他俩多做解释,盯着龙雀的眼睛。一针见血的问道。
  你当年真不知甄氏夫妇的下落吗?!
  白衣第一个问题就将龙雀问得哑口无言。
  也是这时周子舒才隐隐看出事情的不对劲,虽然他当时年幼,却也轻身经历了师父带他下山,营救甄家夫妇的事情,以他师父与龙伯伯的交情,龙伯伯怎么可能不知道甄氏夫妇的下落。
  答不上来了吧,你还有脸说什么为了兄弟情谊才传出龙渊阁能打开天下武库的流言,你当那些江湖人是练功练傻了吗?你也不看看你这龙渊阁是什么地方,我们几个也算得上顶尖的高手,在你这龙渊谷里也是九死一生。柿子都挑软的捏,你以为你那些故作的牺牲能帮甄家夫妇什么?火上浇油罢了!白衣这番话算是醍醐灌顶,敲醒了所有人。也只有这时才能在他身上看到叶白衣嘴毒的风采。
  一方是极有可能有武库钥匙的妇孺还拖着个半残的大男人,流落江湖,被正邪两道追杀,自身难保。一方是行踪隐秘机关重重的龙渊阁,就连叶白衣带着他们一路寻来都险象环生,傻子都知道哪边是软柿子,还说什么为了兄弟情谊两肋插刀,不吝牺牲,有本事把龙渊阁开在闹市啊,以为自己躲在这里闭目塞听,不见天日,就能安慰自己那是造化弄人,自己尽力了吗?痴人说梦,自我感动罢了!
  这这龙雀哑然失声,不知如何辩解,他也无从辩解。
  想不到,容炫自食恶果,死了二十年,还有人替他粉饰那些太平!什么世事无常,天意弄人,都是借口!白衣看得是极通透的,周子舒不清楚龙雀为人,他却是了解很。不提他与龙雀的恩怨,只是今日所言,他也只敢信七分。
  老白,你知道什么!温客行原本还泫然欲泣,摇摇欲坠,但被白衣点醒之后,骤然回神,扶着周子舒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我只知道怀璧本无罪,是世人愚蠢自负,贪欲无度,作茧自缚,愚不可及!白衣神情是罕见的冷厉。
  容炫撺掇他那些所谓的兄弟们盗取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就算借口再冠冕堂皇再大义凛然,也不过是为了一己武尊天下的私欲罢了,说到底容炫就是自傲于自己有绝佳的师承和武功,才敢肆意妄为,初入江湖便敢不计后果的挑起腥风血雨,作茧自缚,最终自食恶果。只是可惜了被他连累的甄家夫妇。也可惜因他而撘上了无数条无辜的生命。
  白白衣你是容兄弟什么人?龙雀被他这么毫不留情的戳穿真相,挑开陈年的伤疤,疼得他鲜血淋漓。他颤颤着看向白衣锋锐的眸子,支支吾吾的问道。
  白衣下意识看了叶白衣一眼,见他目光隐有恳切,抿起嘴唇,恶声恶气的对龙雀说:怎么,当年不是你将我栖身四季山庄的消息透露给容炫的吗?使得他与秦怀章生了误解,断了私交,他就没告诉你我是谁吗?
  当年之事是我酒后失言事到如今龙雀还想辩解。
  行了,收起你那些虚情假意,我看着恶心,我告诉你,长明山剑仙是我师尊,我算是容炫的师兄。
  不是算,你就是!叶白衣以为他有生之年都听不到白衣叫他一句师尊了,心中感慨之余,更多的是欣慰与惊喜,他搬过白衣背对着她的身子,紧紧盯着他躲闪的神情,急切地说:小白,再叫一声,再叫我一声。
  白衣却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不敢看他期许的神情,只张了张嘴,那句师尊鲠在喉头,踟躇半晌,才细如蚊呐的叫了声:师尊。
  叶白衣虽然没有正式收白衣为徒,但是除了师徒名份外,也是亲手抚育他长大,一身本事倾囊相授。这也是白衣介怀的地方,当初他偏执的想:既然你不想收我为徒,我也不自讨没趣。这么些年便一直以叔相称,但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余生有限,叶白衣也将天人五衰,时日无多,今天在他怀里,白衣都看到他鬓角而生华发,他的遗憾已经够多的了,他不想再留遗憾了!这声欠了几十年的师尊虽然难以开口,但再不叫就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越来越废话了qaq
  我从来不认为龙雀是个性情高洁的好人,因为不管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是秦怀章与之绝交都能看出龙雀,他真的不是好人,但也不算是个坏人,只能说是个懦弱无能的伪君子。
  岭藏在对白中的伏笔和暗线真的很多,很多回忆杀里的人物形象也是通过对白立起来的,早在喝鱼汤的时候,周子舒就说他师父与龙雀断了交,能让秦怀章这么个重情重义之人与至交好友割袍断义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而关于龙雀所复述的过往,以及他与甄家夫妇的愧疚,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粉饰着他那些迫不得已,还在摧折温客行的良心,他说的那些话,我真的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什么为了兄弟情义而放出流言,替甄家夫妇挡刀,有本事把龙渊阁开在闹市区啊。
  (os:难道是因为老叶和老白拿的是仙侠剧本,所以叫师尊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第61章 了断
  其他人见到这师徒相认的场景皆是一惊,但眼下却不是他们冰释前嫌,互诉衷肠的好时候,
  原来您竟是叶前辈首徒,容兄弟的师兄,早先是我多有冒犯,还望白兄海涵。龙雀对白衣本来就底气不足,心虚愧疚,这下得知他真正的身份,虽然疑惑于为何他早年在四季山庄,但更多的却是惊惶与难堪。
  行了,少摆那一副假人假仁的模样,我看着恶心。白衣抚开叶白衣按在肩上的手,不自在地转过身去,走回方才他歇息得石台,不想再看龙雀一眼。
  既然是容兄弟的师尊和师兄,方才便是我失礼了,但我也不是有意隐瞒于你们,是连我都无法确认钥匙至今的下落,还请前辈原谅。龙雀虽然心虚,但见白衣不再咄咄相逼,多少放下心来,将话头转回到叶白衣身上,跟挤牙膏似的,挤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
  叶白衣看着闭目养神的白衣,叹了一声,也寻了处石台坐下,没好气的说:我要那钥匙有什么用?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都是蠢的要死,为了那些什么武功秘籍,争个头破血流,命都搭进去了,都不知道图些什么。
  被叶白衣训斥,龙雀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余地,他只是有些长久的疑惑憋在心间,既然见到了这传说中的长明山剑仙,就不得不替容炫问出一句。作为他的授业恩师,叶白衣为何不教容炫六合心法呢?
  叶白衣被问的失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
  如果六合心法真的是什么好东西,他怎么会不教给容炫呢?怪也只怪他当年将这小畜生教养的太过娇纵任性,以为叛师盗书出逃不是什么大事,却为了这劳什子的六合神功搅起江湖风云,甚至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叶白衣恨只恨当年没将这本功法彻底毁去,
  思及当年的一念之差,终酿大祸,既恼恨于自己的妇人之仁,又对容炫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叶白衣越想越懊恼,越想越自责,愤愤甩袖起身离去。
  师尊!原本白衣闭目养神,听叶白衣的话还挺感伤,甚至有那么一点吃味,听到动静,一睁眼便见他甩袖离开,担忧的唤了一声。
  叶白衣听到身后的呼唤,脚步只是顿了一下,片刻就消失在洞中。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如果是好东西,他怎么可能不给他呢?既然不给,那就肯定是不能给呀。
  龙雀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却也终是释怀,忍不住轻咳几声,他抬眼看着那两个神色莫名的年轻人,尤其是周子舒,哀哀切切的说:子舒啊,地图的竹楼之右首,有个单独的阁楼,那是书库,里面有两张地图,一张是龙渊谷的,一张是武库的机关图,你替我将后者转交给叶前辈吧
  周子舒眼见着龙雀是快不行了,就算心有疑虑,也不忍拂了这老者的心愿,俯下身答应了一句。
  龙雀见周子舒还愿意听他的,有些欣然更多的则是感慨,甚至还隐隐有些嫉妒,是嫉妒秦怀章不仅有罕见际遇,有幸得灵物相伴,还能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弟子,而自己却碌碌无为一生,大限将至,却一事无成吧。
  思及此处,他还有些不死心,想到他毕生所研究的机关之术,将要蒙尘,便忍不住地抓着周子舒的手,殷殷期许着。他能为自己寻找传人,继承他毕生所学,传承龙渊阁。
  周子舒想着,虽然被白衣挑明,龙伯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洁仁厚,但面对老者期盼恳切的目光也是说不出什么婉拒的话来,这毕竟是当年曾关怀他成长的长辈,便按着张成岭的肩膀,对龙雀介绍着:还未与龙伯伯说,我已经收了成岭作为我们四季山庄第六代弟子,您若不嫌弃小徒愚笨便可收下成岭为徒,传承龙渊阁秘术。
  龙雀自然是欣喜的,他看着这个蹲坐在他身旁的清俊少年,仿佛就看到了当年他们意气风发诗酒江湖的样子。若他收了成岭为徒,那成岭便兼具四季山庄,龙渊阁,镜湖派三家所长,全了他们当年的兄弟情谊,也算不枉此生了。
  张成岭突然被点名,还是有些无措,只喃喃叫了一句伯伯便被他师父打断,既然承了龙雀衣钵,那就该叫声师父,也好成全了这老人的心愿。
  张成岭还算机灵,连忙叩首叫了声:龙师父!喜得龙雀眉开眼笑,他没想到他蹉跎一生,临死了还能有这份机缘,还能有个如此赤诚的少年,唤他一句师父,乍悲乍喜之下,身子便越发不中用了,他也深知自己已是油尽灯枯,既然传承之事心愿已了,那他也就只剩下一个心结,若不解开,死都闭不上眼。
  龙雀撑起点力气,哑着嗓音连声换着:白兄弟,白兄弟
  周子舒听他这般哀哀切切地呼唤,白衣始终无动于衷,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便起身走下石台,走到白衣身边,劝了句:老白,龙伯伯纵有万般不是,也遭了这么久的报应了,眼下伯伯快不行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白衣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恳切,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抬手,让周子舒扶他起来,两人相携,走向石台。
  白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油尽灯枯的老者,神色淡淡地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当年是我有错在先,不该跟秦兄弟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也不该打那些见不得光的主意,惹得你们二人心生嫌隙,更不该酒后失言,背弃了于您,于秦兄弟许下的诺言,我有愧更有悔龙雀不敢直枧白衣淡漠的眉眼,只断断续续吐露着他的忏悔。
  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但你更对不起怀章与你相交多年的情谊,他把你当做至交好友,最后却落得个分道扬镳,你可知他当年有多难过。白衣长叹了一声,与挚友绝交的痛苦,他是看着秦怀章独自抗过的。
  是我对不起他白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龙雀惭愧地别过脸,但还是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愿。
  白兄弟,你替我斩了这链子吧,我把这条命赔给你,咱们的恩怨能不能一笔勾销啊?龙雀此言可谓是悲戚至极。
  龙伯伯!
  龙师父!
  龙前辈!
  周子舒三人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他们实在没想到龙雀求白衣过来,竟是让白衣替他了结性命。还了因果。
  龙前辈这铁链不能轻易撤去,你被困已久经脉已经枯竭了,一旦抽去真气涌动,势必摧枯拉朽啊!温客行虽然对这位老者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甚至有些崇敬,最后被白衣点醒态度渐渐平静,甚至带上了迁怒,但也并不想看着他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
  龙雀却很无所谓,还安抚了几个小辈儿一句,这是天意呀,合该如此,他的弟子女人兄弟相继离去,眼下他也只欠白衣的,待尝了这份因果,他便可安心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