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佟姨娘愤慨:“有事你记得给我烧纸。”
  双奇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佟姨娘只好收起狰狞的表情:“行了,走吧。”
  两人绕到院子正面,就见里边走出来一行人。
  当头是个高壮的汉子,皮肤黝黑,眼如铜铃,眼角到嘴角一道长长的疤痕,穿着一身褐色短打劲装,浑身一股凶煞之气。
  他感应到佟姨娘打量他,一眼望过来,眼神跟刀子似的有如实质,扎得佟姨娘暗地里拧紧了帕子。
  在这汉子背后,却是何老爷与王泰春,两人脸上俱带着笑,看似正在送这汉子出门。
  何老爷看到佟姨娘,立刻变了脸色,张嘴欲训斥,又生生忍住了。
  复又换了笑脸对那汉子道:“这次真要劳驾曹兄多多美言几句。”
  这汉子瓮声瓮气的抱了一拳:“好说!留步!”
  言罢利落的转身走了。
  何老爷和王泰春两人脸上俱有一丝轻松。
  佟姨娘怕何老爷同她计较,连忙笑得一脸谄媚:“给老爷,舅老爷请安。”
  何老爷负着手:“你不好生歇着,四处闲逛什么?”
  佟姨娘讪讪的:“婢妾就是看着新鲜……”
  何老爷微微一顿,竟然没有发作,只挥了挥手:“赶紧回去。”
  佟姨娘忙半蹲□行了个礼,赶紧拎着裙子走了。
  回了小院的厢房,连蓉已经备好了热水,服侍着佟姨娘净了面,重新上了妆,把头发又重抿了抿。佟姨娘便上了榻,单手支颐侧躺着。
  刘姨娘倚在她对面榻上,幽幽的望着她。
  佟姨娘无奈,只好道:“若将来真有一日,我说了话能算得了数,我定会关照刘姐姐和大姐儿的。”
  刘姨娘闻言一振,坐了起来,笑盈盈的看着她:“当真?”
  佟姨娘一叹:“自是当真,大姐儿嫁得好,跟我有什么妨碍?况且大姐儿生得伶俐,我心里也疼她。只我如今,总觉着有些不妥之处,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刘姨娘干脆下了榻,走上几步,侧坐到佟姨娘榻边来。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我看你想多了。咱们家这几个男孩儿,也只有源哥儿最成器,我早料到要选他的。即是如此,老爷和太太就不能不顾忌源哥儿,要是伤了他的心就不成了。”
  佟姨娘摇了摇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源哥儿若不记得我也就算了,偏从小养在我身边。太太心里怎会没有想法?”
  刘姨娘想了想,王氏这个人,她与她斗了这么多年,也有些了解。
  不算小气,心也不够狠,但贵女的作派都是会的,关乎子嗣大事,当真难说。
  便向佟姨娘保证:“你放心,我有机会便再向老爷打探消息。我膝下只有大姐儿,老爷不会多防我。你既允了我,我也会投桃报李。”
  佟姨娘心中也是一喜:“好!我就先行谢过了!”
  当下两人说定,佟姨娘得了个有力的战友,又多放了一层心。
  两人稍事休息,便有婆子们送了斋菜来。佟姨娘还从未吃过斋菜,刘姨娘道:“佟妹妹尝尝,大佛寺的斋菜是一绝,我还是小时候随母亲来上香吃过一次。”
  佟姨娘眼见着一碟子的鸡鸭鱼肉,原来都是素菜做的:“我要能学上几手就好了。”
  刘姨娘笑:“他们吃不得荦腥,才想了这些法子。咱们家又不缺这个,何必费这份心。”
  佟姨娘心道这般吃了可比大鱼大肉健康,却没法同她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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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午后,天气暖了起来。
  众人又一起去了大佛寺后山赏菊,大佛寺种植了许多名贵菊花,别具用心的依着山间小道种植着,开得极为灿烂,偶一抬头,随意的山石角落中都会探出丛亮色来。
  何老爷同王泰春并肩而行,低声说些什么。
  庄先生跟在他们身后,漫不经心的赏着菊花。
  佟姨娘先前还偷着看他,觉着他在这些姹紫嫣红的辉映下,更显唇红齿白,凤目滟潋。行走间风姿优雅,鸦青发丝不时从肩头滑落,贴在他莹玉一般的脸颊上,挠得人心痒痒的。
  后来佟姨娘发现,一大半的女人都在看着他,不但何家的女人看,偶尔擦肩而过,戴着帷帽的妇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佟姨娘索性也就大方欣赏起来,法不责众嘛,何老爷也不能把自己抓去浸猪笼,他把这么个祸水弄回家来,只怕迟早得戴顶绿帽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上来啦。终于到了五万字,我开心的如释重负。唉,道心不坚是我的大毛病。这阵每当我想弃文时,就在想:多写写就好啦,写第一篇文时,不是比这更冷清吗?哈哈哈哈。
  15
  15、第 15 章 ...
  众人一路前行,待到了小山顶。男人们还好些,女人们都已经香汗淋漓。
  这山顶原就有个小亭子,是专供人歇脚的。亭子不但桌椅具全,还有个红泥小炉。亭子旁边正有一弯小溪潺潺而流。
  仆妇们赶紧把东西张罗起来,燃炉煮水,清洗茶具,摆上瓜果点心。
  连蓉拿出白色细棉帕子给佟姨娘擦汗,佟姨娘不做丫鬟已久,身体也娇气起来,这时凭柱而坐,半天也均不过气来。
  倒是几位哥儿姐儿依旧神采奕奕,几人瞧着旁边林子里一大片金桂,便叫了几个婆子作陪,前去赏桂。大姐儿还命丫鬟准备了两个荷包,要去采集些桂花回去做糕。
  何老爷便同王泰春,庄先生三人,围着亭中石桌而坐,品茗闲话。
  何老爷呷了口茶,眯眼看了看云雾中的远山,笑道:“庄兄,可还记得多年前,我们一众人等,也是这般,登高望远,煮茶论政。”
  庄先生伸出手去,两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掂起朱砂小口浅杯,茶水袅袅的热气遮住他低垂的眉眼,缓声道:“当然记得。”
  何老爷又道:“当日众人,今时早不同以往,多数高升。啧啧,最是翻天覆地的,还是庄兄你呀,真是可叹!”
  庄先生的神情瞧不清楚,并未答话。
  何老爷又去同王泰春道:“舅兄,你瞅瞅,昔庄兄高高在上,今日却云端直落,教人抱憾啊。”
  佟姨娘这段时日以来,已看明白何老爷的劣根性。想必是往日常常嫉妒庄先生,今日人家落难,他便把人整治回家,成日里奚落解恨,要说是为了儿子好看中庄先生的才学,那比重只怕占不了多少。这时佟姨娘心中便忍不住接了句:虎落平阳么,遭犬欺呀。
  王泰春面色微凝,瞄了庄先生一眼,似仍有忌惮,岔开话题:“最近常有人说元国又蠢蠢欲动,若是真有变故,妹夫还需早做防备啊。”
  何老爷皱起眉头:“我一文官,这些便交与武官去操心,且我明年就离任了,那管得了这许多。”
  王泰春一噎,忍不住瞪了瞪眼,但妹夫又不同亲弟,不能由他随意呵斥,只好忍下。心道这妹夫钻营一事甚精,旁的不过了了。
  少顷待庄先生起身去林子里了,王泰春忍不住又劝:“这庄莲鹤现在虽失势,但你瞧圣上对他一家仍有眷顾,并未罚得太重。要是旁人,早就人头落地了。就看在这份上,他若有朝一日重得权柄,你今日加诸他身之耻,他必不能忘。妹夫还是待他客气些才好。”
  何老爷哼哼冷笑:“他起得来么?伙同二皇子造反,又把皇上最宠的明月公主给拒了,我今日赏他口饭吃,还是我仁义。”
  “文生!这等天家秘事,你岂可挂在嘴边乱说!”王泰春也急起来直叫何老爷的字。
  何老爷自知失言,尴尬的清咳两声:“舅兄勿急,这里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往后我必不再说。”
  以王氏为首,众人皆低眉敛目,装出没听见的样子。
  佟姨娘分明看见王氏垂首前,眼中的一抹不屑。
  佟姨娘心道:怎的就叫这种猪头当了官呢?教育考核方式需得改进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若是不当官,自己也没有如今这么好的富贵日子过……难道,上天是为了安排自己穿过来,才给何老爷放了水么?
  她自娱自乐,险些笑出声来,连忙绷住了脸。
  众人在山顶消磨了一阵,便打道回府。
  一阵闹哄哄的,终都上了马车。佟姨娘累得不行,又擦了擦头上的汗,双奇见她一脸倦色,忙讨好的帮她捶腿。
  刘姨娘又把车帘掀起来,这景州是颇为开放的,女眷打起帘子不是奇事,街面上也有不少妇人在行走。
  刘姨娘看着外边:“可得好好再看看,再想出来,不知是何时了。”
  佟姨娘也笑:“我方才听太太说,回去时要走朱雀街,顺道多买些张记的酱肘子回去,包给舅老爷舅太太明日路上好吃。双寿也说朱雀街最是热闹,咱们可得好好看看。”
  刘姨娘来了兴致,越发贴着窗口了。
  双奇却附在佟姨娘耳边轻声道:“我才想起来,姨娘叫我救那人,就被我爹安置在朱雀街上呢,我爹在那有间小茶水铺子。”
  佟姨娘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双和。不免心中一动。
  王氏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好收买,她们都是王氏细心挑选上来的,王氏手底又大方,给的赏钱本就够多。姨娘们孝敬些钱上去,不过叫这些丫鬟婆子们多帮着说句好话,却不能叫她们卖了王氏。佟姨娘想探听到王氏的消息是千难万难。
  但现如今有个王氏的贴身丫鬟双和在,还有可能是因为知道王氏的大秘密被打了板子的,她知道的应该是不少,若费些心思,只怕橇开她的嘴不是难事。
  但现在难的是佟姨娘无法去亲自询问她,透过双奇佟姨娘又不放心。双奇这丫头薄情,面上装得忠心,但轮到要卖了自己的时候,只怕也不会犹豫。
  佟姨娘一时心中苦恼万分。
  马车慢悠悠的行走着,过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朱雀街,此时天色近晚,天边火红的霞光一片,整个朱雀街都蒙上了一层暖光。
  朱雀街上仍是往来熙熙、热闹非凡。
  双奇悄声指着一间小门脸:“这就是我爹的茶水铺子,跟太太要去的张记酱仙铺挨着呢,只没它气派。”
  何府的外院二管家,也是有些脸面的,长年积累,手底下也有不少银子了,要置下间铺子也不是难事。
  佟姨娘只有是有点奇怪:“你爹不是奴籍吗?能有自己的私产么?”
  双奇抿了嘴笑,有些得意:“我爹早求了老爷太太,给我弟弟脱了籍,这间铺面是在我弟弟名头下呢。”
  佟姨娘哦了一声,突然抬手拍了拍双奇的背,催促她道:“你去跟太太说,我要如厕,正好你家铺子就在附近,去去就来。”
  双奇答应一声,正好车行闹市,速度缓慢,她也不叫车夫停车,直接用手一撑就从马车后边的车板上跳了下去。
  往前寻着王氏的马车隔着帘子把话禀了。王氏还未发话,双寿已道:“用马车下层收着的便桶就成,那还需特特的下车?”
  双奇陪着笑:“这不是跟刘姨娘一辆马车嘛,人一多,姨娘也不自在。”
  王氏听了,一抬眼,正好到了张记酱仙铺,便道:“也好,让她快去快回,别生啰嗦事。我们买完便走,可不得空等她。”
  双奇得了令,千恩万谢的走了,回去寻着佟姨娘一说,佟姨娘扫了刘姨娘一眼,生怕她也跟着要去,便道:“姐姐,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听人说这闹市最多宵小,不留神将我们的包裹搬空了可不得了。”
  刘姨娘是个精明人,眼珠一转已听出这是个借口,只她也乐意卖这个情面,就顺着说道:“行,我就在这守着呢,你快些。”
  佟姨娘便在双奇的搀扶下赶紧下了马车,怕走得慢了,恨不能拎着裙子飞奔,又怕何老爷他们在马车里看到,强自稍放缓了脚步。
  好容易进了小铺面,双奇进去给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唐三叔,我们来看人,还在楼上罢?”
  唤唐三叔的汉子点了点头,眼睛胶在佟姨娘身上,双奇忙挥了挥手:“去、去,这也是你看得的?”
  一面就领着佟姨娘钻进后屋,上了狭窄的小木梯。
  这茶水铺前面卖茶水,后边放了些杂物,上头有个小小的阁楼,原是守店的人住的,如今让给了双和。
  佟姨娘小心的爬着窄木梯,就见上头有张破旧小木门,还没走近就有股药味传来。
  双奇先爬了上去,推开了小木门,迎着佟姨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