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脑中之剑
  骷髅的脸上,眼睛的部位,有两个线条美好的洞。他抬起左臂,西装袖子中有一只纤细的白骨掌,类比于人类食指的那颗骨头,微微弯曲,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尹合欢向假设中的幽灵小姐位置看了一眼,听到她奶甜奶甜地说,“请过去就坐。”
  合欢向着骷髅侦探越走越近,想起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说。他不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骷髅人,不过,幽灵小姐却是尹合欢接触的第一只幽灵。
  合欢这时候才意识到肩膀僵硬酸痛,他不知道该不该与骷髅侦探空洞的双目对视,于是想办法给自己多一些动作,比如,把造成自己疲惫的那只灰黑色箱子,放在了那张老橡木桌上。
  箱子“自动”打开了,合欢想了想,推理这是幽灵小姐的杰作。
  “哇唔。”空气中那个看不见的女人说。
  骷髅侦探因而向前探了探身子,忽然就与合欢近了起来,他穿过烟雾缭绕之后的“脸庞”非常英俊——“男人味儿”,果然是一种来自氛围和气息的玄学,尹合欢作为一个铁杆直男,竟然觉得有些脸红心跳、不好意思。
  骷髅侦探的身体重新坐正,当他再次开口,尹合欢才注意到他有略微沙哑、不过不算低沉的嗓音,充满了挑逗和诱惑。“你有多少钱?”
  “啊?”
  “你的这些宝物是真的。但是第一,它们价值太过巨大。我无法找零,拿到了之后,我也不好变现;第二,我现在不太敢肯定他们属于你。我的价格是一小时100里尔金币,周结,我会提供票据和工作记录,我们会签署合同。其他因为你工作而产生的费用,比如交通、食物、购买情报的人情费等等,实报实销。”
  尹合欢合上了箱子,他有一万里尔,是兼职攒下来的。100小时?查不到怎么办?查到了的话——查到了的话,又会怎样呢?
  他又看了看假设中幽灵小姐的方向。他总是并无确切根据地认为,女人比男人善良,那么,女幽灵应该比男骷髅,更能在此时给自己一个建议?
  幽灵小姐奶甜奶甜的声音,果然响起来了,不过是从另一个房间门口,“傻孩子,你应该看看事情的本质是什么?现在,你有没有性命之忧?有的话,借钱也要雇佣骷髅先生,他非常可靠。没有的话,你就先把这些宝石卖个好价钱。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有没有呢?
  尹合欢不知道!
  他发现看骷髅先生,比看空气里假定的幽灵小姐方位要让他更紧张,“那个,我只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我可能,遇不到什么性命之忧吧,对吧?”
  骷髅先生再次向前探了探身子,他甚至点上了一支细长的竹枝烟斗!这下,尹合欢只能目不转睛地观看,来解决心中早就有的“未解之谜”了:骷髅侦探张开嘴巴位置的洞,露出雪白的整齐的牙齿,吸了一口,然后,烟雾从他的鼻孔处散发了出来。
  可是,也的确有残余的逃兵,从耳朵、眼睛里漏了出来。
  不知道他吃饭喝水的效果是怎样的,另外,他洗澡吗?
  骷髅侦探保持着和尹合欢距离较近的这个姿势,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这个城市听说过我的人很多,聊到要找我的人只有一半,真的遇到事情的人减半,遇到事情决定来找我的,是剩下的三分之一,付诸实际行动的,就只有不到十分之一了。在瘟疫期间还能赶来的,可能只有你一个。从这个意义上说,你是本城最特别的一个人,为什么你会如此自我否定呢?”
  他空洞的、却不知为何非常迷人的眼睛,“直视”着尹合欢,“显然,你的家庭出身并不高,可是很和谐,很有爱,没有带给你负担过。你的成绩很好,头脑清醒,长相也不赖,虽然很明显,还是个处男,但这不是你否定自己的理由。”
  “额,请别分析我了,”尹合欢摆着双手,“普通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真的吗?”骷髅侦探又吸了一口烟,“除了宝石,没有别的怪事发生?”
  尹合欢考虑了几秒钟,有些胆怯地问:“现在开始计时了吗?”
  “100里尔,算今天全部的。”幽灵小姐的声音又回到了耳边。
  尹合欢把做梦梦见的内容陈述了一遍。
  骷髅侦探吸着烟,靠着椅子后背,藏进了昏暗以及烟雾里。尹合欢看到他忽然用白骨掌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小瓶药水。
  “100里尔,喝掉它。”
  可能是骷髅侦探知道尹合欢并不想尝试碰触自己白骨手指,他把药水瓶放在桌上推了过来。合欢拿起瓶子,盖子很好拧,无色无味。他极速推理了一下,如果拿着瓶药杀死自己,这些宝石就能昧下了——自己真傻啊,应该把灰黑色箱子放到某个地方,拍好照片带过来的。
  合欢有点儿紧张地站了起来,该撤了。
  他的后背忽然一凉,整个人体会到了从汗毛到肌肤逐渐冰冻的感觉,一种疼痛的快感蔓延到脚底,那瓶药水,在他眼前凭空升起,然后,就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手法很温柔,可是尹合欢还是呛到了,他咳嗽了半天,意识到后背的冰冻感和僵硬感消失了,又过了几秒,他还没死。
  对面,骷髅侦探放下了竹枝烟斗。尹合欢勉强笑道,“好尴尬啊,嘿嘿,是吧?嘿嘿,我猜,把这瓶药水给我喝,动机并不是杀死我,那么是因为什么?您很想帮我查这个案子?您对这些感兴趣?”
  一箱宝石,一个梦。梦里有个公主。
  骷髅侦探并没有回答,回答的是幽灵小姐,“你先回头看一眼,我再给你解释。”
  尹合欢尝试着转过身去,一声“卧槽”叫出口。
  他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躯体,没错,是幽灵小姐。
  她有至少1.68左右,可能更高,戴着白色的护士帽,穿着护士服——好吧,不标准,与其说是制服,不如说是制服诱惑,裙子非常短,露出纤细但是肉感的、圆柱形大腿和妩媚的小腿,双脚踩着黑色高跟鞋,上身则是低领的,双峰傲人挺立着。
  她的脸好美,小小的圆脸,嘴巴和鼻子都给人憨而幼的清纯感,眼睛非常大。
  幽灵小姐面对尹合欢惊艳的表情,感到满意,她扭动着腰身越过这个少年,坐在了他座位旁边的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姿势过于嚣张,让空气开始抖动。
  “坐吧,请坐。”看清她的样子后,尹合欢不再觉得她的声音是奶甜的,而是致命的。
  尹合欢只好听从指挥坐下。
  “恭喜你,你喝下的药水,有效期一个月。好消息是,哇,你可以看到所有的幽灵了,坏消息是,唉,你可以看到所有的幽灵了。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取决于你的性格,孩子。”
  听她的口气,是个御姐儿人设。
  骷髅侦探居然用只剩牙齿的嘴巴笑了一下,还挺邪魅,“她可不是对所有顾客都这么好的。你是vip待遇。因为你的问题有些严重。”
  开始一唱一和忽悠顾客多掏钱了吗?
  尹合欢心里又一紧。
  “这么说吧,你那个梦不是随便做的。我们要做唯物主义者。”
  这句台词,由一个骷髅身边的幽灵说出来,真的很好笑。
  尹合欢忍住没笑,决定表现出客户、也就是甲方应该有的、见过世面的淡定状态,他挺挺胸,“我也认为不是随便做的,可是我既没喝过什么古怪的药水,也没看过古怪的书……”
  骷髅侦探一摆手,意思是别罗嗦了,跟着我的节奏来,“别说这些了,先从一个月之内想,你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吧?”
  “这个,”尹合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让您失望了,我说过,我就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
  幽灵小姐把二郎腿的上下腿换了换,把尹合欢吓得心脏停跳了半拍。“这位普通男孩,你昨天做了什么?”
  尹合欢摇摇头,“呆在宿舍上网课,预习、复习,做作业,吃饭,洗澡……”
  “前天?”
  答案一致。
  “大前天?”
  直到问题变成“10天前”,尹合欢的回答才有了改变,“那天刚开学,疫情已经爆发了,但是没人确定严重与否。学校组织我们打扫卫生。涂老师让我们打扫老教学楼。”
  “你们?”骷髅侦探开始吸另外一波烟。
  尹合欢开始回忆着,“对,我们宿舍的四个人,还有我们专业的另外四个女孩。”
  “记忆力真好,我的男孩,”幽灵小姐笑得很美,“你看,你真的不普通。我猜,你是那个别人在玩闹、追女孩,你却扛起了一切、负责了所有劳动内容的英雄?”
  尹合欢又连忙摆手,“我可不是英雄。他们几个确实喜欢打闹,但是人很好的。也经常帮助我。老楼嘛,平时也不太去,他们想玩就玩吧。我呢——我想的是,既然去了一次,就好好打扫吧,擦地板,擦桌子,擦雕像什么的。”
  “雕像?是一个佩剑的人吗?”
  “是!你怎么知道的?”尹合欢这下意识到对方的专业度了,“雕像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名字叫达夫,是我们学校的创始人。据说,也是本城的创始人。春蝉历元年,他带着我们的祖先定居兹德拉斯城。他有一个雕像在那里,很久没有被清理了,我就擦了擦。”
  “擦了擦?”
  “很认真地擦了擦。对,那天,城里发生了很难得的闪电现象。就在我清理达夫先生的雕像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听到这里,幽灵小姐从桌上跳了下来,微笑着拉起了尹合欢的一只手,“来,跟我来。”
  她要带他去另一间屋子,尹合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好看向骷髅侦探,露出求助的表情,后者无动于衷,继续抽烟,甚至拿出了一瓶酒。
  这应该是一个合作了之后虐杀甲方的乙方吧!
  “另一间屋子”的灯打开了,这确实是个闺房的样子,有毛绒绒的粉色的床单,充满女性气息——喝了药水之后,幽灵的味道对尹合欢来说,也变成了显性。粉色的双人小沙发,粉色小茶几,粉色抱枕,粉色衣柜。墙上,有一个围着粉色豹纹保护套的穿衣镜,幽灵小姐拉着尹合欢站到镜子面前。
  “卧槽。”尹合欢说出了今天第二句脏话。
  他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脑袋里插了一把剑。
  达夫雕像上的那把剑。
  那把剑挺特别的,尹合欢因为仔细擦过,所以记得清清楚楚:剑本身,就是一把短剑,大概有20英寸长,菱形切面、球型护柄,剑身上本来有一小段火焰状装饰,很像“史前”人类有过的一种短剑。现在,那把剑就缩小了几倍,呆在尹合欢脑袋里!且那小段火焰还在燃烧!
  亲眼看到自己脑袋里有这种动态效果可还行!
  “孩子,”幽灵小姐说,“就是这把剑引导你做梦的。”
  尹合欢回过神来,“那怎么办?做手术?是因为大脑里的某个部分被刺激到了吗?海马体?丘脑?下丘脑?我只是个普通的文科男大学生啊!”
  幽灵小姐拉着尹合欢的手又回来了,把他按回到刚才的座位上,骷髅侦探再次笑了笑,“我们签合同吧。只有我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