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瓶人格_94
  萧进的脸沉了沉,但随即又温和道:“你不方便我不强求,我没有别的意思,换作其他为我爸看病的医生,我也会送他回家的。”
  丁穆炎没有再说什么,与他道别后下车上楼。他一层一层往上走,每次经过窗户都能看见萧进的车还停在楼下。
  当他经过最后一扇窗户时手机响了。
  萧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进屋了吗?”
  丁穆炎望了眼家门,又望楼下的车顶:“还没有。”
  萧进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对话没有明确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听到对方的声音。耳边只有萧进车载电台的音乐,他总是将音量调得很低,处于似有若无的缥缈状态,说话时完全不受影响,不说话时别有一种静谧的气氛。
  情绪不由自主地受他影响,丁穆炎不安:“没事我挂了。”
  “你肯来医院给我爸看病,我很高兴。”萧进的声音透着疲倦。
  “院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病人是你父亲。”
  萧进低声地笑,仿佛在笑他的固执,但笑了几声后又很快收起,依然是低沉中带着点虚弱:“你不知道昨晚我是怎么过的,我爸在叹气,我妈在哭,那医生说是肿瘤的时候,我脑子当场就炸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能很冷静地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见惯人生悲喜,丁穆炎听他回忆,似乎也共同经历了一遍,一时默然无语。
  “后来医生建议我转院到你们这儿来,我立刻同意了。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好像站在黑暗中,突然之间出现一束光,只要跟着这束光走,就能看到希望。你接了电话后过了好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好像光一点点暗下去,我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后来门一开,你走进来,我那会儿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爸有救了。很奇怪,你还什么都没看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门口走过来,我就觉得我爸有救了。”
  丁穆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话说得太过文艺,以至于他只能听,不能打断。
  “我很害怕。其实刚才就想跟你说的,可是当面又不好意思,只能给你打电话。”萧进顿了顿道,“你是我的光。”
  挂了电话,丁穆炎看着萧进的车开走,开门进屋。
  他坐在黑暗中,回想萧进的话。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萧进给他黑白的生活涂上了一层油彩,只可惜还未吹干便褪色了。
  第62章
  次日丁穆炎到医院的时间比较早,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被护士叫住了。
  “丁院长,你的早餐。”一护士笑盈盈地递上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好几盒早点。
  丁穆炎笑道:“有心了, 多少钱?”他确实没吃早餐, 本想来医院后再去附近买点吃的。
  “不是我们买的,是17床的家属给的。”
  17床是萧淮, 至于家属必然是萧进无疑了。
  丁穆炎已经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后, 生硬地挥了挥:“我不饿, 你们都还没吃吧, 大家分分吧。”
  “我们都吃过啦,他买了好多,大家都有。”虽然值了一晚上的班, 但几个护士都很兴奋,确切地说,从昨天萧淮住进来后,她们就很兴奋,有意无意地会从17床病房门口溜过, 议论起萧进满面红光。
  丁穆炎忽然发现, 这几个护士都化了妆, 平时她们工作繁忙再加熬夜, 多少有点忽视自己的外表, 这会儿一个个都擦了粉,抹了精致的小口红, 值个夜班都能容光焕发。
  一个话多的护士道:“17床的家属说,我们工作辛苦,只要他在,吃饭的问题不用愁。”
  丁穆炎不得不承认萧进会做人,一天一夜,一张帅脸一个微笑一顿饭就把这些人给收买了。
  “那么好心怎么不去承包我们医院食堂呢。”丁穆炎说了句,拎起早餐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他拆开包装一看,好几样点心装得满满当当,都是过去和萧进同住时自己说过喜欢吃的,当然还少不了一盒牛奶。
  不能浪费粮食。丁穆炎掰开筷子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有人敲门。
  大清早的,丁穆炎以为是哪个病人来找他,结果一看,是个送快递的。
  “请您签收一下。”
  丁穆炎一看,居然是他的行李箱。昨天他准备过边检时行李早就托运了,回来地匆忙没来得及关心行李的事,本来还打算今天给航空公司打电话问问怎么把行李要回来,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
  除了萧进不会有别人了,他必然去查了昨天的行程然后发现行李还在机场,悄悄地让人把行李运了回来。
  脚边放着行李箱,吃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丁穆炎一直到撕开牛奶盒插入吸管吸着,都还有些错乱。
  上午忙过一阵后,他一一查看病人的情况,走进萧淮病房时,他坐在床上看报纸,因为脚还崴得挺严重,出入得轮椅不太方便,所以他只能看报看书消遣。
  丁穆炎查看各项指标没有太大变化,又跟萧淮闲聊了几句,看见床头柜没有关紧的抽屉里放着几本书。
  因为太熟悉了,丁穆炎一眼看出是几本肿瘤相关的医学生教材,什么《肿瘤学》、《颅脑肿瘤外科学》,摆在最上面的一本赫然是丁穆炎主编的。
  莫名其妙地,丁穆炎感到脸上有点烧。
  萧淮察觉了他的目光:“都是萧进买的,这两天他陪在医院闲着也是闲着,多了解了解也好。”
  “我能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以前他看解剖学图谱还能当图画书看看玩玩,现在是专业性较强的教材,他能看得明白?丁穆炎随手翻了翻,他主编的那本萧进已看了一大半,最初几篇有不少他用铅笔勾的波浪线,边上打了问号,后面开始有笔记和理解,越到后面越多,最后几篇书页的边边角角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能闲下来看书的时间不过才昨天一晚,他就看完了大半本专业书,哪怕是囫囵吞枣也不容易。
  翻到最后看过的一页,夹在里面充做书签的是一张红心q,可能是因为经常用的缘故,扑克牌的边有点毛糙。
  一些杂念纷至沓来,丁穆炎啪的一下合上书本。他不想去想,可萧进的影子无数不在,从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滑入脑海。
  中午,萧进果然又给全科室的人买了披萨,一群人在休息室里热闹地吃着。丁穆炎是独一份,专门送到了办公室,一个人面对一个12寸的披萨,丁穆炎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一上午不见人影的萧进是在下午出现的。
  他先敲了敲门,然后探进头来:“丁医生,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叫自己“丁医生”了,虽然很多病人也会这么称呼自己,可由他叫来,总有些不一样的意味。有一些尊敬,又有那么点调侃,在某些时候,甚至还有一点调情,再配上他那张笑脸,有种与众不同的勾人,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听得人心尖那么微微一颤,仿佛冰山上一个铃铛悬挂在素白的松柏上,轻轻一碰,发出悦耳的声响,传到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