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哥哥。”
  三缺低下头，才说一句话，竟然连声音都变小了。
  战无伤听他提过几次，问：“表的？”
  “嗯，就是那个。”三缺重重点头。
  陈佑还以为他要说他们家的包子铺呢。
  相对来说，陈佑还是对三缺那个动不动就把小混混腿打断的爹，更感兴趣一点。
  不过，既然三缺一开口说的是哥哥。
  那大概是表明，那个哥哥对他的影响，比他爸还要更大？
  之前，在提到陈佑的弟弟妹妹的时候，三缺也说过那个哥哥几次，给陈佑的印象只有，如果给三缺选择的话，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扔掉“哥哥，表的”，然后换一个“妹妹，亲的”回来吧？
  陈佑想了想又笑。
  而三缺继续说了下去，内容却一点也不好笑……
  “我小时候读书就不行，偏偏还跟表哥一个班，我俩每次都是班上的第一名，他正数第一，我倒数第一，你说，这人成绩好就好呗，他还嘚瑟，花样嘚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是在他的嘚瑟中长大的……”
  “你说这人讨厌不讨厌，无论是亲友聚会，还是同学聚会，非要跟我一路走！和我摆在一起，更能显摆他很高很帅很能耐不是？”
  “我上到四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很不满他了，我开始拒绝跟他一起行动，甚至想办法挪动到了隔壁班，然而，就算不在眼前，这人也还是阴魂不散，三天两头来送个辅导资料，借个铅笔橡皮什么的，出现一次就要说教一通，嘴碎碎的，经常能说上一个小时。”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表哥……”
  “我五年级的时候，有天回家掉水里了，他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救我……”
  三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妖朵儿整个人一僵：“死了？”
  战无伤摆摆手：“呸呸，没有的事，我还听他说了他表哥高考的事情……”
  “没死啊！”三缺困扰地捂住脸，“因为他把我捞起来了，自己生了一场大病，搞得我现在整个人生都很崩塌啊！”
  “怎么说？”陈佑刚才第一反应也跟妖朵儿一样，以为他这表哥为了救他死了。
  “本来吧，我也不是故意掉水里的……”三缺说。
  “没有谁故意掉水里的，”战无伤翻了一下眼皮子，“故意的那就不叫掉了，那叫自杀。”
  “好吧……我也没想自杀，”三缺抓着头发说道，“但毕竟是我的原因，导致我哥一场大考失利，原本他说好一起考同一所初中的女孩子，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了他的学姐……”
  三缺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他继续说下去，这一场病给他哥带来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哥不只是成绩好，不管音乐还是画画，反正做什么什么都好，而在每一个领域，他都是有竞争者的，他的第一也是需要持续的努力才能做得到。然而，那一场大病几乎摧毁了这一切。”三缺说着。
  “……那他不是要恨死你了？”战无伤问。
  “如果他恨我，怪我，骂我都好啊，”三缺头疼地说道，“偏偏他病好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上学要跟我一起走，放学要跟我一起走，时刻刷新在我面前，还能不带喘气地说教一个小时。以前我还能反驳两句，但他病了啊，病好之后跑两步说几句话都气喘吁吁的，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只能闷头忍着了……这可把我难受的啊！”
  “所以，你就退学了？”陈佑记得三缺小学五年级就没念下去了。
  三缺摇了摇头。
  他退学还真跟他表哥没什么关系。
  之所以退学主要还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他们家包子铺不能没人管。
  “那你都退学了，你哥就没法再说教了吧？”妖朵儿问。
  “……他来做一天包子，能卖出去我看店三倍的量。”三缺继续哭着脸。
  “我靠，这也行啊？”战无伤仿佛自己经历了这些一样，“那你别让他来？”
  “我和钱过不去啊……”
  “也是。”
  “你可以让他给你打下手？”妖朵儿说。
  “他太快了，他给我打下手我完全做不过来。”
  “……”战无伤听着都觉得要崩溃了。
  陈佑想了想，说：“你游戏比他打得好啊！”
  妖朵儿和战无伤同时眼睛一亮：“对啊！三亿小学生的信仰，也比他牛逼的啊。”
  “……”三缺提起这个更没兴致了，“我哥的游戏id是，戎车既安。”
  “……”战无伤直接站起来，一脸“你的人生没救了”的悲桑，离开三缺旁边，还是在陈佑旁边坐下了。
  陈佑则根本是没什么可以说的。
  如果不是三缺说起，他根本就不知道，兄弟姐妹之间，还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和关联。
  他自己和韩谅他们几个，名为亲人，实际上，却一点这种纠结都没有……
  三缺和他表哥的关系之间，充满了各种起伏，陈佑都无法说清楚，到底哪里对了哪里又错了，只是，他能感觉到，这是真正的兄弟，真正的亲人。
  不是他和韩谅那种，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完全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所以，你刚才说你听我们说了很久，想起来的事情，也是跟你哥有关？”陈佑问他。
  “必然的啊，他哥是戎车既安啊！”战无伤说。
  “对啊，他哥是戎车既安呢。”妖朵儿说。
  “所以……”陈佑发现自己玩的游戏并不少，但对游戏里其他人的了解，却几乎是空白的，“戎车既安是谁？”
  “海战游戏之王啊！”战无伤和妖朵儿同时回答他。
  这年头，不怕学神成绩好，那种书呆子没什么可怕的，就怕戎车既安这种学神，成绩好，吹拉弹唱样样都来，琴棋书画一件不差，做个包子销量冠军，打个游戏还海战之王！
  三缺连mmp都没有一句，就想问上帝怎么不干脆给他开个挂？
  其实，陈佑不太能理解这个感情，但他也觉得在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身边长大，就等于顶着一片阴影过日子，三缺的过去真的是一片黑暗。
  “所以，他有什么问题？”陈佑问。
  “前两天他说要跟我一起啊。”三缺锤自己脑袋，“又来了啊……”
  妖朵儿噗地一声笑出来：“还是和上学放学一样，什么都要跟你一路啊！”
  战无伤却正色：“来啊，让他赶紧来啊，尼玛海战之王如果加入我们，我们牛逼大了啊。”
  “靠！”三缺想打死战无伤。
  “嗯，这话没错，多少人邀请还邀请不到呢，这上赶着跑来的，不要白不要？”妖朵儿若有所思……
  “喂，说好的伙伴呢？啊，他来了，我的日子怎么过？”三缺赶紧看向陈佑，“温酒，酒哥，你才是我亲哥，你妹妹是我妹妹……尼玛这事你得强硬一点啊，我们船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的！”
  陈佑想了想，说：“但根据战无伤和妖朵儿的信息，你哥并不是阿猫阿狗？”
  三缺都快哭了。
  陈佑笑道：“有一个问题，我觉得无法解释。”
  “你说？”
  “从心理学上来说，如果你哥真的是你说的，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拼命炫耀和打压你的形象……你就不可能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形象。”
  他从第一次见到的三缺，就是红光满面，身材飞扬的少年。
  如果三缺遭受了一个人持续十年的打压和欺辱，怎么可能是这种画风？
  “心……心理学？”三缺茫然。
  “嗯，心理学，至于我跟心理学有什么关系，等会儿我会说的。”陈佑朝着三缺笑道，“现在的问题是，你们也许需要面对面地沟通一次，至少一次！”
  “我？和他沟通？听他讲一个小时我这不对那不对吗？”三缺拒绝。
  “如果沟通无效，你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如果沟通有效，你接下来一辈子都不用面对他的碎碎念了，不是吗？”陈佑一句话直接就把三缺给说服了。
  三缺没想到说自己的事情就说到这个结果了，他撇撇嘴：“好吧，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陈佑点头微笑：“那你约时间，我们在蓝帆船上招待他。”
  三缺闷闷地嗯了一声。
  到这，三缺最重要的一段过去，就算是讲清楚了，陈佑转过头看向了妖朵儿。
  “到我了吗？”妖朵儿歪了一下头，一双长腿交叠着放在沙滩上，赤着的脚尖正在踢着沙子，“刚才听战无伤说的时候，我想说我游戏生涯的过去，后来又听三缺说，我又想说我跟我以前一个闺蜜的事情……哎呀，好纠结，”她眯起眼睛笑道，“不被你们这么一勾，我都不知道，我的过去原来这么丰富呢。”
  “我们不介意你全部说一遍的。”战无伤干笑两声。
  “嗯，好吧，那我就从我十二岁从一口棺材里爬出来的事情说起吧……”妖朵儿笑着打了个响指。
  “我靠！”三缺惊。
  “我靠！”战无伤惊。
  “……”陈佑已经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