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他又打了个哈欠,“估计是去山边上看小瀑布了吧,谁知道呢。”
  在这附近,的确有条小瀑布。
  而牧嘉实说出这条瀑布的存在,也是为了误导这些村民。
  那条瀑布距离有些远,一来一回估计得要一个小时。这功夫,黄花菜都凉了。
  果不其然,听到牧嘉实提及小瀑布,谭鸣的表情也平静了一点,大概是知道了去哪儿找人,所以也不着急了。
  他点点头,说:“我来叫你去吃饭的。你们明天就走了,今天做一顿大餐招待你们。”
  牧嘉实故意有些犹豫地说:“那……不等绯了吗?”
  “会有人去找她的,别担心。”谭鸣故意说,“你可别说,为了她,你都不愿意去吃饭了。”
  牧嘉实赶忙说:“饭还是要吃的。”
  他们便走出了小院子。离开的时候,牧嘉实顺手就把门给锁上了,以防有人进到院子里发现了绯的存在。
  谭鸣看了看他的举动,知道院子里还有贵重物品在,所以也没说什么。
  他叫牧嘉实先往他指的房子走,自己则跑到了一边,估计是叫人去瀑布那边找绯。
  牧嘉实也乐得轻松,自顾自走了一段时间,就突然发现谭鸣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了出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牧嘉实暗自想,看来比起他们这些外来者,这些土生土长的村民,还有像谭鸣这样,从小生活在这儿的人,必然十分熟悉各种近道和小路。
  这样的话,就要尽量避免追逐战了。牧嘉实想。
  面上,他若无其事,只是奇怪地问:“诶,谭鸣,怎么不见人啊?大伙儿都去哪儿了?”
  谭鸣略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不是……都为了你们的饯别饭,忙着呢吧。”
  牧嘉实又故意用一种亲热的语气吐槽说:“你们可真是……从来都是接风宴最热闹,怎么你们这儿就成了饯别饭最热闹了?”
  谭鸣有点尴尬又有点自得地说:“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的。和外面不一样。”
  “那确实,我来这么几天,就已经发现了。”牧嘉实慢慢将话题引导到与这个村落有关的事情上,“怪不得你大学的时候,一直心心念念要回老家。这和城市里可不一样啊。”
  他字字句句都在暗自吹捧着谭鸣的家乡,令这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尴尬,缓慢转变成了一种强烈的自鸣得意。
  牧嘉实便说:“你这顿饯别来的正好,我正想在吃饭的时候问问,我能不能也一直生活在这儿呢。”
  谭鸣大吃一惊,赶紧问:“什么?什么……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地方没压力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完全自给自足,和城市里的生活一点儿也不一样。”
  牧嘉实倒是挺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一直生活在这儿。你说,在那种大城市打拼一辈子,连一套房都捞不到。
  这种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别的不说,你看我毕业这段时间找工作顺利吗?烦都烦死了!
  “诶,说真的,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这么说,你的长辈,还有那名老村长,能同意吗?”
  谭鸣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挣扎的表情。
  而牧嘉实平静地等待着。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人有些焦虑过头了。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参与到亲人的杀戮行为中,他就不可能是这种焦虑的状态。
  他现在,更像是半推半就,不敢反抗自己的长辈与亲人,又不想真的伤害自己的同学。
  只不过,在亲人与同学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但是现在,牧嘉实表露出了,某种……起码在谭鸣看来,就像是「弃暗投明」一样的行为,这就让谭鸣瞬间就动摇了。
  说到底——牧嘉实暗自眯起眼睛——谭鸣在离开这片村落之后,心就野了。
  牧嘉实提到了大城市的压力,这就将谭鸣瞬间从乡野田间穿越回了繁华城市。
  而在后者这样的情形里,牧嘉实才是他更加熟悉的同伴,而并非他的亲人。
  他会立刻想到之前在大学中,与这几名同学打打闹闹的欢乐时光。
  从繁华、便捷的都市,回到这烧饭都得自己在灶下面生火的乡下,谭鸣恐怕,十分不习惯吧。
  牧嘉实不求谭鸣能站到他的这一边,只求谭鸣起码能将真相告诉他,让「同学」死得瞑目。
  事情就如同牧嘉实预想的那样,谭鸣在犹豫片刻之后,就长叹了一口气,说:“别,你别这样说。”
  如果牧嘉实这样说的话,那怕不是瞬间就把几个村民惹怒,招来血溅当场的后果。
  牧嘉实便诧异地问:“为什么?”他顿了顿,“不会你们这里,也跟大城市里一样,搞个什么户口之类的?”
  “不、不是。”谭鸣有点无语,“我们这儿有个屁户口啊!这地方的教育医疗约等于零好吗?户口有啥价值啊。”
  牧嘉实耸耸肩:“土地啊……”
  他想,不错,谭鸣看起来已经被他带回了城市的语境中。
  然而提及「土地」这两个字,谭鸣却突然有些变了脸色。
  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终于说:“我说真的……这几天,村子里的气氛不太好。”
  “气氛不太好?”牧嘉实继续装傻,“我怎么没发现?”
  谭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静默地走了片刻。
  山头上,太阳在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落了下去。而谭鸣也在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开口了。
  他说:“有几个人……疯掉了。”
  “疯了?”
  谭鸣说:“他们……他们……好像开始崇拜一个,土地神。”
  牧嘉实的表情一动。
  “不,不是你想的那种,自然崇拜……不是。”谭鸣苦笑了一下,“我刚听说的时候也以为……我还跟我妈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历史上又不是没有。”
  牧嘉实静静地听着。
  谭鸣又说:“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种,正常的,自然崇拜。是……”
  “他们准备干什么?”
  “活祭……”说完,谭鸣紧张地四处看看,然后才继续说,“他们说,外乡人触犯了土地神的尊严。说你们……我们,这段时间耕田、打猎之类的,是冒犯土地的表现。
  “所以,他们要用你们……我们的鲜血,去祭拜土地神,让土地神消怒。”
  牧嘉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学生会死……等等,也不对啊。
  现在谭鸣的表现明明就是站在那群邪教徒的反面的,为什么还会把他们带到那场鸿门宴……
  牧嘉实突然明白了过来:“所以,另外那些村民是怎么想的?”
  谭鸣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沮丧地说:“他们觉得,外乡人就是造成那些疯子的罪魁祸首。”
  牧嘉实微微皱眉,随后松开。
  谭鸣看着牧嘉实,发现牧嘉实无动于衷,就用一种近乎恐吓,也近乎绝望的语气说:“如果你们死了之后,情况还没有发生改变,那么,就轮到我们死了。”
  牧嘉实心想,好家伙。不管正的反的,总之都是个死?
  怪不得绯即便没有赴这场鸿门宴,她也还是死了。恐怕,就是被那群邪教徒给抓住,然后杀死了吧。
  牧嘉实一时间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在这片村落中,谁都是他们的敌人,除了他们的同学。
  但是,同学中可能有谭鸣这样的二五仔,也可能有绯说的叛徒。
  分清立场就已经挺难的了,还得逃生。
  他暗自摇了摇头,总觉得转机可能不在这些村民身上。
  那些都只是危险罢了……他理所当然地思考着。
  但是也就是他想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困惑起来了。
  「危险」?什么「危险」?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些村民?
  而且,「只是」?那是要他们性命的东西,为什么他会使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形容和语气?
  他思索着,可是却无法得出一个答案,就仿佛,他的大脑也被一些浓重的灰雾笼罩着,压根就无法想起,他在意和思考着的这些问题,究竟拥有怎样令人震惊的幕后真相。
  所以牧嘉实在思考片刻之后,就果断放弃了。
  他只是问谭鸣:“这样的事情……你不打算反抗吗?”
  谭鸣摇了摇头,用一种迷惘的、沉重的眼神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脉。
  他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说:“不……这或许就是,这片土地需要我去做的事情……或许如此……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或许,也的确到了应该还债的时刻了……”
  牧嘉实听着,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这位「同学」。
  他想,好的,原来村子里所有人都疯了。只不过一个疯的程度深一点,一个浅一点。
  他不禁沉沉地叹口气。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这个话题,接下来他们一路无话,气氛十分沉默。
  又走了三五分钟,他们抵达了鸿门宴的抵达——老村长的房子。
  沈云聚和叶澜面面相觑着。
  在徐北尽面前的十个——现在是八个——细胞噩梦中,沈云聚和叶澜的经历是最为莫名其妙的。
  他们先是各自去了某个细胞,然后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有所领悟。
  总之,他们都找到了细胞中的一扇门,然后成功逃离了最初的那片场景。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彼此,并且,陷入了这种沉默不语的状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周围的人全都这样。他们身处一片空旷的广场,这里坐满了无数的人,粗略看去,就有成千上万。周围人身着黑袍,而他们也是。
  他们盘坐静坐在这儿,仿佛是在举行一个特殊的仪式。
  那种静默的、压抑、宏大的气氛压得沈云聚和叶澜喘不过气。
  他们两个差不多是面对面,但也有一些角度的差异。这让他们两个看到的东西是不太一样的。
  基于某种特殊的感应,沈云聚和叶澜都已经意识到,对方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