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魏峙心下一松,有些许欣喜,“那好,你且先歇着,明日我带你回去。”
  说罢他也不多烦扰她,只嘱咐了几句保重身子,便起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忽地回过头来,“我晚些过来瞧你?”
  夏竹悦没说话,从头至尾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魏峙抿了抿唇,终是黯然转身走了。
  晚间换上了两个机灵勤快的小丫鬟来,两人待夏竹悦殷勤非常,恨不能代她走路替她喝药,嘘寒问暖地倒令她十分不自在。
  她屏退了丫鬟,独自歇在榻上,默默回想着眼下的处境。
  如今,只怕是再也难得逃脱魏峙身边了。
  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待到哪天他厌了,倦了,兴许她便能够脱身了。
  她阖眸想着心事,渐渐昏沉睡去。
  待到次日醒来,魏峙已然整装待发,就等着她了。
  小丫鬟伺候她起身,梳洗更衣,因着外出,替她穿了身简便的常服,桃粉的底子绣了些许粉樱。
  她病中神思怠倦,便没有用那些冷硬珠花,仅拣了两只轻巧绒花簪了。
  少倾出得门来,一扫病容,复又娇嫩非常。
  等在屋外游廊下的魏峙见了,也很是欣喜,几步迎了上来。
  “瞧你似大好了,如何,还咳嗽么?”
  夏竹悦摇摇头,垂首继续往外走去。
  日头有些晒,魏峙陪着她一路沿着游廊绕出去,出了府门,马车已经候着了。
  夏竹悦抬眸,看见那马车,不禁蹙起眉头,撇过脸去。
  魏峙知她是想起之前的事儿心下不舒服了,回首吩咐道:“换辆车。”
  “是。”
  小厮得令,跑动起来,同车夫一起卸下马匹,另拴过一辆马车来。
  车夫放下梯凳,夏竹悦略提裙摆,往上登去。
  梯凳有些高,她病中乏力,略微有些吃力,正待她欲伸手去扶车框的时候,魏峙伸手托了她一把,将她托了上去。
  她刚要挣开,他的手却已然撤了回去,垂眸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夏竹悦俯首进了车内,这辆车较之前那辆更为宽敞,甚至还设了卧榻。
  她寻了一处挨着窗下的位置坐了,敛好裙摆,静静地靠坐在窗边。
  许是窗边风大,她才稍稍坐了一会儿,便低低咳嗽个不停,不得不抽出帕子掩住口鼻。
  “过来坐。”
  魏峙唤她。
  她仍坐在那里,只是稍稍转身背过风口。
  如此似乎仍不凑效,涌进窗口的疾风扑在她背脊上,引的她咳嗽更剧了。
  魏峙叹息一声,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向自己,“这样倔强。”
  夏竹悦下意识地去推他,“我不要。”
  魏峙眉头一蹙,将她摁坐在卧榻上,抖开毯子拢在她身上,自己去了她原先坐的位置上坐了。
  “……”
  夏竹悦有些讶异,一时愣在那里。
  魏峙有些疲倦地阖眸靠在壁上,“别闹了,你且歇歇罢。”
  他似乎许久没休息好似的,憔悴的形状几乎同一直病着的夏竹悦不相上下。
  他今日没有着蟒袍,只穿着家常的衫子,少见的湖蓝色,他很少穿这个颜色,倒衬出些许沉静稳重的味道来。
  金冠也没簪,随意挽了个高马尾,鸦黑发丝不羁地垂在他肩侧。
  夏竹悦不禁有些许疑惑,未必无人同他洗漱么,怎的连个发髻都不挽了。
  她垂下头,端正坐着,不再去看他。
  良久,他均匀了呼吸,显然是靠在那里睡着了。
  车窗还开着半扇,马车驶的很快,外头的风很急,直吹的他发丝飞舞,些许额发垂了下来,拂在他挺括的鼻梁上。
  痒痒似地,他忽地打了个喷嚏,头歪向另一侧,仍睡的酣沉。
  夏竹悦望向他,只觉他那脖颈歪成那般,只消再睡上片刻,必是要落枕了。
  风这样大,在风口上瞌睡,不着风寒才怪了。
  实在于心不忍,她俯身越过他伸手去够那窗扇。
  关上多少会好一些罢。
  待她关上窗扇正要抽身回去时,一俯首才发现魏峙不知何时醒转来了,正仰面望着她。
  她惊慌地想要离开,扶着窗框的手一滑,直直跌了下去,实打实地扑在了他身上。
  魏峙双手举过头顶以示无辜,睨着她,“这是你自己扑上来的啊,与我无忧。”
  “……”
  夏竹悦窘迫非常,瞬间红了脸皮,急急撑着要爬起来。
  还未待她起的身来,魏峙长臂一揽圈住她的腰肢将她箍回来,泛起笑意,
  “你关心我啊?”
  “不。”
  夏竹悦推开他,顾自爬起身坐回榻上,“风太大,吹得我脑仁儿疼。”
  “哦?”
  魏峙笑着,随手一挑,挑开了窗扇儿,“风又来了,你再来关啊。”
  “无聊。”
  她气恼地背过身去。
  魏峙哈哈大笑,关了窗扇,起身过来挨着她坐了。
  夏竹悦挪开了些许,背向另一边去。
  他也不恼,厚着脸皮往榻上一躺,伸手来拽她的毯子。
  夏竹悦不胜其烦,使劲一抽,把毯子抽了回来。
  魏峙咂咂嘴儿,“啧啧,好狠的心,要冻死你夫君么”
  他伸手去拉毯子,“快给我也盖盖。”
  夏竹悦恼了,扯下毯子劈头盖脸地丢在他脸上,“什么夫君,你少浑说!”
  魏峙笑着拂开毯子,正要逗她,却忽地被车夫打断了兴致。
  “主子,前头有人拦路。”
  第44章 不要脸  要脸做什么
  魏峙敛了笑意,随口问着,“什么人?”
  “是些沿途拦车卖果子的妇孺,您且略等等,我去驱散她们。”
  车夫小意请示着。
  夏竹悦闻言,探身去推开窗扇,朝外头望去,果见已出了京城。
  马车停在官道边上,华丽车马前围拢了十数个带着孩童的妇女老妪。
  那些孩子都很幼小,或牵在手里,或伏在妇人的背脊上,妇人们手中捧着些刚摘下的鲜果,同车夫侍卫们说着好话儿,祈求着能换些个散碎银钱。
  老弱妇孺皆破衣烂衫,困苦不已,丝毫不似天子脚下,京城近郊的富庶民户,倒像是逃难的难民似的。
  几个小童年龄尚小,消瘦不堪,似乎是饿的急了,吮着自个儿的拇指嘤嘤哭闹着,妇女无法,只得一边哄着,一边祈求。
  夏竹悦心下不忍,有心想要帮上一帮,却自觉身无分文,只得默默垂下头来,很是失落。
  这一切都瞧在了魏峙眼里,他吩咐车夫,“去把果子都买下,遣她们各自回去。”
  “是。”
  车夫应下,买果子去了。
  “来人。”
  魏峙唤了一声,立刻便有随侍的小厮近上前来。
  “遣人去查问谁是此地的父母官,何故致使妇孺乞讨,回来报我。”
  “是。”
  小厮得令,匆匆去了。
  车夫办事利落,三两下便将她们的果子都买下了。
  许是给的银钱挺多,妇女老妪们皆欣喜非常,连连称谢,带着孩子们互相扶持着离开了官道,渐渐远去。
  夏竹悦心下稍安,虽不知她们究竟遇上些什么难处,但眼下能帮一帮,已然很好了。
  她回眸看向魏峙,只见他似没事儿人一般,歪在榻上,裹着她的毯子,也正瞧着她。
  白了他一眼,她垂下头去。
  引得他轻笑了两声,但到底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