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有树 第7节
  打坐三日成果算是被肉包子毁的彻底,高仓不但没有平复凡尘俗欲,反而被勾起了吃念,无法自控。
  当苏易水让羽臣将高仓抬走时,薛冉冉耷拉着脑袋主动走过来,跟师父承认错误。
  苏易水问她要剩下的那颗丹丸,捻下一小块,稍微嗅闻了一下,便放入了口中。那碎块入口即化,苏易水突然身子微微一僵,将剩下的丹丸扔甩得老远。
  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也隐约觉得额头凸起老高,应该是在……皱眉吧?
  第9章
  薛冉冉难过地蹲下,捡起被师父扔在地上的丹丸。起身的时候,她抿着嘴唇,已经做好了被师父骂的准备。可苏易水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身走人了。
  冉冉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她从小体弱,一直拖累爹娘。现在好不容易寻了个学本事的出路,又一无是处,怎么不叫人情绪低落?
  一旁的丘喜并不知小师妹的难过,只替她长出一口气,小声道:“看样子师父懒得跟你废话,赶紧回屋躲着去吧。”
  薛冉冉默默将剩下的药丸装入盒子里,准备寻机会再配药比对,看看自己这次哪里出了错。
  然后她便乖乖回屋,脱了小褂子钻入被窝继续睡觉。
  可是窗外月光晃得人睡不着,她心里惦念着吃撑的大师兄,也不知他现在怎样。
  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冉冉觉得吃胀了的大师兄清早醒来时,也许会想喝些清淡的粥养胃。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准备去厨房准备细粥。
  谁知还没走到厨房,就远远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小厨房里。
  冉冉心里一惊,以为大师兄又偷跑出来。走过去时,才发现那个锅灶旁,举着碗吃剩饭的人……居然是她的师父……
  犹记得前日,冉冉还听二师叔羽童骄傲地提及,主人的修为已经脱尘出世,从三年前起,就彻底进入了辟谷期,偶食花瓣甘露,吸取日月精华,已经许久未食用人间烟火了。
  可是羽童嘴里那位谪仙般的人物,现在吃得一口接着一口,看着那叫一个香……
  “您饿了?要不要我给你做些热饭来吃?”薛冉冉忍不住开口问。
  直到她说话,沉浸在火腿炒饭里的苏易水才警觉身后有人。
  他飞快转头,有些恼意地看着身后的小姑娘。
  那颗清心丹太霸道了!
  他不过是嗅闻了下味道,又浅尝了一下。
  初时只觉得入口之后,心潮翻涌,可平复下来后,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可是到了入夜打坐的时候,安坐在香草蒲团上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年少时的一段往事。
  曾经的师父沐清歌带他逛京城的长街。一路烟云繁华,店铺林立,锦旗随风飘动……
  街上的哪家甜水好喝,点心香糯,一向耽于享乐的女魔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买了一路,也带着他吃了一路,边看他吃边嗤嗤坏笑着道:“吃胖点,你变难看了,我就放你走……”
  那在长街上肆意的笑声划破了孤夜静寂,在盘坐的心头如野草生长。而鼻息间,似乎又嗅闻到了那时满街的香气。
  一股说不出的躁动,在寂静的夜里潜滋暗长。
  苏易水觉得心静不下来,便想在月光下走一走,谁想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小厨房。
  再后来,他就顺便走了进来,看到了灶上的一碗放冷的火腿炒饭,鬼使神差间便拿起吃……
  这一吃,竟然如长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却被这病丫头撞了个正着。
  冉冉也是好心,生怕师父三年未食汤米的肠胃凉着,想着替他热热饭。
  可没想到,下一刻,苏易水突然出手恶狠狠地钳住她单薄的肩膀。
  冉冉来不及呼叫,只觉得钳着自己的大掌似乎马上要将肩膀捏碎。
  就在她疼得呼喊出声时,突然发现师父逼靠过来的脸,似乎被热水冲开的封蜡消融一般,隐约出现了如剑般的眉宇和透着幽夜冷光的眼眸。
  冉冉顾不得肩膀疼,低声喊道:“师父……你的脸……”
  而就在这时,苏易水突然撒手,急急后退了几步,然后冷声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到这干什么?”
  此时他的五官已经变得甚是清晰了。
  就如薛冉冉臆想的,苏易水的容貌就如他的身姿仪态一般惊为天人,就算夜里看得不够清晰,也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寒芒阵阵的星眸。
  只是……原本该是三十多岁的人,为何脸上还依旧带着几分十八九岁少年的俊逸之气……
  这二十年的时光,似乎在苏易水的面容上定格了。
  薛冉冉顾不得欣赏师父的英姿,只惊喘问:“……师父……你吓死我了。”
  苏易水淡淡道:“天黑看不清人,以为你是盗贼,明日我会让羽童给你拿些药膏,免得落下淤青。”
  薛冉冉听师父是认错了人,略略心安,同时一边咳嗽提醒:“那个……师父,你长脸了……”
  苏易水借着月光,朝一旁的水缸望下去,皎洁月光下,果然看到了久违的面容……
  他微微一愣,复又深深看了一眼捂着脖子的小姑娘,紧锁剑眉,长袖翩然转身离去。
  冉冉愣了好一会,这才泡米添汤,然后便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易水却戴起了一副乌木制成的面具,堪堪露出一张嘴,似乎依旧羞于见人的样子。
  他特意将冉冉叫到了茶堂,问她有没有跟师兄妹们提及他露出容貌的事情。
  冉冉老实摇摇头。昨日深夜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她又不跟师姐丘喜儿他们同住一屋,没机会说话。
  而今天一早饭还没吃,她又被叫过来,自然也没有传话。
  苏易水点了点头,淡淡道:“门规第一条,不许跟任何人提及议论我的容貌,只当昨晚之事没有发生。”
  薛冉冉不知师父为何这般嘱咐,但也乖巧点头。她可是每月能领三两银子的徒儿,对师父当老爷一般敬重。
  既然师父老爷发话,不问缘由照做就是了。苏易水吩咐了之后,又看了她一会,似乎心情又不大畅意了,只冰冷说道:“出去吧。”
  不过冉冉的同门们似乎没有学习到这第一条新门规。
  吃晚饭闲聊的时候,丘喜儿不无遗憾道:“我们师父的气质多好,可惜容貌不佳,如今又戴了黝黑的面具……据说修真能让人永驻青春,师父再提升修为时,会不会变得能入眼些?”
  她小时就听闻西山上有神医,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可是恩师居然长得如此丑怪,可见仙术驻颜,有些浪得虚名。
  这也让自认为相貌不够美艳的丘喜儿自觉前途无望,若是不能成仙,最起码修炼得青春貌美,也不辜负了守在丹炉前扇风点火的无聊时光。
  说话的功夫,薛冉冉在吃饭。因为昨日清心丸闯了祸,害得她接连两顿都没有吃好,今日她自己亲自下厨做了蜜糖排骨,还有好喝的鱼汤,现在吃得正欢实。
  听了师姐艳羡的话语,冉冉不以为然道:“容貌又不能当饭吃。”
  一旁正在夹菜的二师兄白柏山打趣道:“你的丹丸倒是能当饭吃,小师妹,下次准备炼出什么口味的丹丸啊?”
  听了这话,冉冉的表情一垮。大师兄现在还卧在床榻上休息呢。
  因为自己闯了祸,她的那个破丹炉都被羽童收走了。
  听羽童的意思,师父让她先练习打坐,什么时候能心无旁骛,摒弃杂念,再开炉炼丹。
  而恢复了青春容貌的恩师似乎甚是吝啬见人,居然去了西山北侧的一处山洞闭关,据说一个月都不打算下山了。
  恩师尚且如此用功,做徒弟的岂能偷懒,于是除了吃饭打水,剩下的时光里,他们都是跟羽氏兄妹盘腿打坐,
  丘喜儿梦寐以求的美貌还没有影儿,可腿似乎要盘成罗圈了。
  这天,几个小的正跟羽臣练功,突然挂在庭院树上的几个铜铃作响。
  羽童跟他们说过,这些铜铃连接山下的灵盾,此时响个不停便是有人闯山了。
  按理说,一般凡夫俗子并不能越过灵盾上山,可是那些铜铃响着响着,居然被震碎了一地。
  很明显,有人闯山成功,已经直入山门了。
  羽氏兄妹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起身,正准备往山下去的时候,来者已经到了眼前。
  只见来人是几个身材高挑,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女,看着年岁应该在二十左右,可是从他们转瞬间便跃上山顶的速度看,绝非凡夫,大约也是修仙之人。
  为首的是个眉间画着红色除邪灵符的男子,头戴羽冠,面露倨傲,抱拳说道:“在下九华派座下大弟子卫放,奉师尊之命,请苏先生前往绝山降魔。”
  这九华派就是当年围剿女魔头的三大门派之一,也是当年差点削平了绝山山头的那一伙子人之一。
  当初他们与苏易水相持不下,加上无法毁掉那转生树,只能暂时约定等待灵果果熟蒂落时,再决定转生女魔头的去处。
  现在,眼看这二十年已到,算一算日子也该是灵果掉落之时,所以三大门派约定,一同前往绝山。
  可谁想到,绝山已经被魔道魏纠的门人占据,压根进不得山,若就此僵持,难免一场恶战,所以九华派的开元真人便命人来请苏易水,也算是个衬头的帮手。
  不过羽臣对这些正道众人并无好印象,只是敷衍抱了抱拳道:“主人已经闭关,大概一个月后才能出关,还请诸位回去吧。”
  卫放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师弟们倒愤愤不平开口道了:“我们九华山的面子也不给,苏易水是不是太狂傲了?”
  卫放也甚不满意,冷冷道:“当初是你家主人百般阻挠,说要解开融面咒,诸位尊上才留下了那棵转生树。如今引来了魔修魏纠,而你家主人却缩着不露头,也不提解咒的事情,难道他真想就此一辈子不要脸,做个无脸飞升的神仙?”
  这话简直是骂人,羽臣火爆的脾气可忍不了这个。他一个霹雳掏手,就想给那人一拳。
  卫放乃九华大弟子,修为远在羽臣之上,所以就在羽臣来袭时,他转手捏了个冰诀,朝着羽臣身上一挥,
  下一刻,羽臣已经被寒冰封住,动弹不得。
  第10章
  九华一派五行主水,门下的弟子自然是将冰水用得出神入化。一看大师兄封住了莽汉,余下的弟子们纷纷哈哈大笑。
  “苏易水就教出这种废物点心,也好意思跟我们挥拳叫板?”
  这叫后赶来的几个西山小徒弟激愤不已。
  大师兄高仓正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小师妹冉冉拦住了。师叔都半招未出,就被冻成冰坨,他们这些放入门的菜鸡,又能啄出什么好米来?
  高仓以为小师妹害怕了,只圆瞪眼睛道:“士可杀不可辱!这群混蛋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岂能做缩头乌龟。”
  冉冉小声道:“大师兄,你的弹弓不是用得出神入化吗?”
  说着,她低头从腰间掏出了之前被师父扔在地上的丹丸,用指头捏碎搓成几个小球,然后递给了大师兄,然后又指了指他腰间的弹弓。
  这原本是师兄用来打鸟玩的,看小师妹拿出她炼制的丹丸,高仓立刻心领神会。
  他可是吃了这玩意,足足瘫在床上哼了一天一夜呀!于是高仓连忙举起弹弓,将小师妹的清心丸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