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之夜
  “唱啊, 克莉丝汀, 唱啊。”
  凌晨三点,米兰被最纯粹的黑暗笼罩。在旅店的卧室中, 克里斯托夫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大口地喘/息着,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蜡烛。然而一团灰蓝色的雾气仍然包围着她, 在黯淡的光线外虎视眈眈。
  脖颈上还留着梦中被菲利普掐握的窒息感, 她把脸埋在双手中, 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冷汗。自从逃离巴黎之后,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但是每做一次, 就像是又死了一次那样,整个人都会虚脱。
  克里斯托夫匆匆地披上罩袍,拿起烛台向外走去。这个时候, 她格外需要新鲜空气和开阔的空间。
  地上杂乱的礼物盒几乎绊倒了她,她伸手扶住旁边柜子,却又打翻了上面的花瓶。一大束红玫瑰因此倾覆, 落到她脚边。女孩俯身捡起了它, 反手抱在怀中;不顾花枝上的小刺扎痛了她的肩膀和手臂,埋头嗅闻那些芬芳柔软的花朵。昨日演出后观众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透过这些玫瑰响在她耳边, 略微驱散了凡尔赛宫的阴霾, 也给了她走出这个房间的力量。
  《米诺陶斯》已经在米兰演出了十天, 场场爆满。因为观众中的平民越来越多的关系,反响也一场比一场热烈。昨天晚上返场的时候, 乐队再次奏起米诺陶斯的独白, 整个观众席人头涌动, 大声地随着几个主演一同高唱:“他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当他们想起人牲们的命运,当他们想起我——米诺陶斯!”那一刻她所感到的满足,足以抗衡任何往日的阴影。
  克里斯托夫抱着玫瑰走过长廊,她迫切地想要走上客厅外的大阳台,看一看圣马可教堂的尖顶。
  然而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除了冰冷的夜风,还有被刻意压低的歌声:“只剩下最后一个,唯一的一个,佩戴着宝剑和金羊毛的青年——”
  “这里停一下。”克里斯托夫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与以往不同,她仍然可以轻易地认出。
  “王尔德先生,你觉得这样唱不对吗?”
  “罗西娜,你现在的发声技巧没有问题。但是这一句,你没有把米诺陶斯的感情表达出来,处理得太温和了。米诺陶斯一直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外貌而自卑,同时因为身为王子却不能掌握权力而怨恨。他对于英俊,明朗,获得了阿里阿德涅青睐的忒修斯又羡又妒,充满了厌恶,这里的声音应当收紧一些。”
  克里斯托夫往前迈的脚步停住了,借着不怎么亮堂的月光,她看到了阳台上的两个人影。他们并肩站在栏杆前,一边欣赏圣马克广场的夜色,一边低声讨论。
  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又一阵风呼啸着穿过了大厅,把她手中的蜡烛吹熄了。
  “您说的对。”罗西娜说道:“但是那是您的米诺陶斯,不是我的。您不知道那种一直被压制,被轻视,没有任何希望的人(她身边的人发出一个不太优雅的鼻音)连嫉妒这样的感情都不会很强烈。嫉妒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应该是他的。但是对于从小没有体会到任何情感的米诺陶斯来说,没有东西应该是他的。因此我觉得他对忒修斯,是有些向往的。向往他和母亲一起,在乡村里无拘无束的童年;向往他有一个在希腊等待着他的父亲;向往他容貌拔群所带来的女孩们的爱慕。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杀死忒修斯,又疼爱一直敌视他的阿里阿德涅。”
  克里斯托夫悄悄吸了一口气。当她还在巴黎歌剧院的时候,'导师'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指导她。当时她满怀崇敬,亦步亦趋,直到让他满意。罗西娜竟然——
  阳台上安静了一会儿,身形高大的青年终于开口:“你为米诺陶斯写了人物小传?”
  “是的。一千个人,一千个米诺陶斯。罗西娜的声音明显从紧张变得放松:这是我在您给我学习的悲剧剧本中c到的。我当然听从您的教导,但是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能让我的米诺陶斯更加自然。”
  “把它和哈姆雷特相提并论,你这话要是让卡特伯爵听到,他必定会极其得意了。青年叹道:既然你不愿意改变你的唱法,我也只能在配乐上做一些改动——”
  克里斯托夫默默地扶着墙壁走回卧室,把烛台放到了梳妆镜旁。她随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面对镜子坐下,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几秒,无声地大哭起来。来自少女时代的音乐,在她的泪珠种破碎。
  “我是你佩戴的面具,他们听到的是你。”
  那个曾经隐藏在歌剧院地下的幽灵,已经不再需要面具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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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看这一章就知道某蓝最近的状态了
  不用担心,这篇是he,虽然不是那种爱情童话式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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