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咕咕。”
  伊莎贝拉点点头,走下楼梯,来到了他身边。
  “你在做什么?”
  她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个盖着被子被迫听睡前童话,然后因为睡相把讲童话的那个烦人鬼一脚踹到床下的纯洁早晨。
  狄利斯的语气也很平常,仿佛他此时浑身上下的咬痕都是被聆听童话的那个家伙隔着被子咬出来的。
  “我在起草一份重要的研究……”他想想,又更改了自己的措辞,“起草一份重要的合同。”
  伊莎贝拉瞅了他一眼。
  这货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
  众所周知,男女之间,在发生某种决定性行为后,关系总会得到一个跨越式的提升。
  具体表现在“哎呀好心动,这是人家的第一次!”“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你、你、你流氓……”(?)等等台词里。
  就算没有什么台词,在发生某行为后,确立某关系——不管那是甩一沓子钞票就走人的关系还是甜蜜蜜玩亲亲的关系——是传统流程。
  同理,也可以具体表现在她和弟弟之间……不过,他们都是历尽千帆(并不)的成年人了,淡定从容点也没什么。
  刚把火腿蛋三明治扔在对方脸上的成年人和刚锤着枕头嚎啕大哭的成年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伊莎贝拉咳嗽一声,打算以“既然都上过车,意思意思补个票交个往”吧的二流子式语气开头,就听见狄利斯说:“你现在走动没什么不适吗?”
  扔过三明治的伊莎贝拉已经平复很多了。
  “还好。聊正事?”
  “嗯。”
  狄利斯放下羽毛笔,指指自己书写的东西:“咕咕,你浏览一下,如果没有修改意见的话,我们可以直接签署这份协议。”
  伊莎贝拉第一次把目光从狄利斯的脸移到其他东西上——她猛然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对方的脸,如同怀春少女——狄利斯所指的东西,是一张长长长的,一直从桌上拖到地下再拖到楼梯口的,羊皮纸。
  ……你认真的?初夜的早晨,让我坐下来看你拟定的“协议”?而不是甜蜜蜜玩个……咳……普通的亲亲吗?说句情话也行啊?
  公爵大人看了狄利斯一眼,确认对方的态度非常认真,只好拿起这条纸的开头。
  看来我要当情话连篇的那方啊。为了维持情侣之间的平衡。
  弟弟这个昵称是不是不够甜蜜……我应该改成……
  “快点看,咕咕,昨晚的事情应该没有消耗你的注意力或视力吧。”
  公爵大人:我应该改成弟中弟。
  她正打算把心底那点属于初夜的羞涩与期待团吧团吧彻底扔走,再熟练地把弟弟照脸扣在桌子上,却看到了羊皮纸上的第一句话。
  【1、甲方和乙方将以“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为基础,保持爱人的身份,一起生活到103岁。】
  伊莎贝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104岁你想干嘛?开始打架啊?”
  狄利斯严谨指出:“104岁的你打不过我了,咕咕。”
  “……别小瞧老年妇女啊!”
  “是你小瞧了老年妇女。”
  他笑了笑,笑容带着一贯的得意洋洋:“我本来就掌握着家里所有毛毯棉被等织物的制作权与所有权,当你104岁的时候,会为了使用毛毯裹住自己的膝盖而和我签订另一个协议,从而献出你早饭后,午饭后,晚饭后的所有时间,只能陪着我一起用膝盖裹住毯子晒太阳……根据老年妇女的精力与体力计算,支出这些时间和我靠在一起后,你一定会放弃对我的殴打。”
  伊莎贝拉瞪着这个笑容闪闪发光的家伙,深深憎恨自己的手边为什么没有第三份火腿蛋三明治。
  如果扔过去,就能制止这个让她眩晕的微笑了。
  狄利斯见她散发着杀气(?)瞪过来,又以为她在质问这个协议后续模糊不清的内容——他俯身过来,用手指顺着第一条向下,滑过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直下滑到中下部。
  他自认求生欲很强地解释道:“哦,关于这份条约结束之后的续订协议,在这份协议的第423条,大概是每两个月重新签订一份,效力直到我们一方死亡。”
  伊莎贝拉:“……”
  艹。
  她相当暴躁地举起长长长的羊皮纸,企图遮住自己的脸——“你就不能和我商量好吗?我还以为我要做那个说情话哄人的蠢蛋呢!”
  狄利斯没听懂,所以他纯洁地歪了歪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说情话,我只是追求严谨jg有人想看机械师长长长的协议内容吗~
  第76章 恋爱哪有协议好玩
  前注:为使大家时清楚明白,本章中,【】内的条款是狄利斯写下的,[]内的条款是伊莎贝拉写下的。
  【甲方:狄利斯乙方:伊莎贝拉】
  究竟是如何从“协议”过渡到“互改协议”,再变化到“互相对线”的,伊莎贝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如何从“互相对线”演变成“单方面殴打”的,她倒是很清楚。
  过程非常简单,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1,狄利斯张开嘴;2,狄利斯说出话。
  于是,伊莎贝拉从有些脸热地遮住自己,到按住那个欠揍的弟弟后脑勺,将他的脸朝桌面按下去,再抢过羽毛笔在他的协议上添条目……是件很自然的事。
  脸压桌面的狄利斯立刻扑腾起来,并准备向上提交申诉:“咕咕,协议第一条,交流原则是‘动口不动手’!”
  伊莎贝拉把他的脸和申诉一起压回去:“我还没签署协议,所以该条内容并未生效。”
  弟弟:qaq“……可是我的脸……”
  “说到这里,我觉得第1条应该修改一下。”公爵大人冷酷地表示,“‘动口不动手’为什么是交流原则?狄利斯,你在‘动口’上的功夫远胜于我,占有不公平的优势。”
  依旧被压在桌子上的机械师:可你在‘动手’上的功夫也远胜于我。
  他在桌子里问道:“那你有什么建议?”
  “哦,我建议修正一下第1条,把‘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改成‘动手不动口’。”
  说罢,伊莎贝拉摊开纸张,大笔一挥,就把第1条的那串原则划掉——左右弟弟刚才表示“这只是我拟定的初稿,成品协议会专门打印完成后裱在墙上”。
  下笔改完这个条目后,她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压着某人后脑勺的手:“ok,我的建议得到了实施,谢谢你,狄利斯。”
  还没来得及抗议的狄利斯:……
  我并没有同意实施这个不平等原则!
  机械师干巴巴地说:“如果你真的打算实施‘动手不动口’的原则,咕咕,根本不用到103岁……不出4个月,我就会死于非命。”
  哦,原来你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哦。
  伊莎贝拉回复:“哈哈哈,拭目以待。”
  狄利斯:“……”
  他委屈地揉着差点被桌面压平的鼻梁,又拿过一支羽毛笔(之前那支被可恶的小伙伴抢走了),在第1条旁边的空白位置“唰唰唰”添上一行字:【1004乙方不可以在未经过甲方同意的情况下修改该协议的任何条款。】
  狄利斯长长长的协议一共有1003条,所以,这是临时补上的新增条款。
  不是说了只能修改吗?
  ……真幼稚。
  伊莎贝拉——乙方嗤笑一声,立刻拍开这货放在羊皮纸上的爪子,在1004下的空白处补上一条:[1005甲方不可以出于任何个人情绪更改该协议上的任何条款。故此,上一条作废。]狄利斯深吸一口气,燃起了斗智。
  【1006.不存在任何能令其他条目无效的条款。这会导致协议的效力减弱,请乙方适可而止。】
  [1007乙方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乙方只是对甲方更改该协议上条款的行为抱有质疑,订立协议是不可以情绪化的。]【1008甲方并没有出于个人情绪添加条款,甲方是出自于个人生命安全考虑。】
  [1009那么,乙方同样出自于个人生命安全考虑,决定终止甲方添加条款。]【1010上一个条款矛盾之处在于,甲方是否添加条款,根本无法威胁乙方的个人安全!因为甲方打不过乙方,乙方在依仗自己的暴力欺负甲方!故此,第1009条条款无效!】
  [1011首先,乙方所说的“个人安全考虑”,是甲方的个人安全。]【1012……乙方不能因为甲方添加条款就对甲方施行家|暴。】
  [1013乙方不会对甲方施行家|暴,这点请甲方放心。]【1014是吗,那想必是因为乙方概念中的“家|暴”不包括把甲方的脸按在桌子上、掐住甲方的肩膀来回摇晃、扯住甲方的领结来回摇晃、以及往甲方嘴里塞芦笋——等等行为吧。】
  [1015……甲方不愧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类,这都能看出来。]【1016条款里应当提出要求、协商、规律,而不是单纯对甲方的夸赞。就算是单纯的书面夸赞,也请不要一边写下‘最聪明’等字样时一边对甲方阴阳怪气地翻白眼。】
  [1017甲方应该缩小一下自己写字的间距,这块空白处乙方要写不下了。]【1018甲方写字的间距是完美、工整、经过测试、拥有最高效率的。如果不是乙方的字迹太过霸道,并且每一个字母“f”都恨不得把头上的钩伸到甲方字迹里面的话,该空白处理应甲乙双方足够使用。】
  [1019……这是出于对甲方的嘲讽!甲方的字迹太拘谨了,乙方就是写字母‘o’时直接把乙方的单词圈起来,也是出于嘲讽!]【1020甲方深知乙方的独占欲,一个能在异性|交往运动中把我喉结咬出血的女人,当然也很可能对我的字迹也抱有同等的独占欲,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1021乙方没有害羞!乙方没!有!害!羞!]【1022乙方没有害羞,乙方只是写感叹号时把上面的纸戳破了。】
  【1023……乙方的确没有害羞,请乙方放开甲方的肩膀,停止摇晃,并拿远手中的芦笋烧肉!】
  【1024如果乙方照做,甲方将对之前关于删除条款的争执既往不咎!乙方还可以任选一条条款删除!】
  [1025……那么,乙方……乙方首先希望删除第225条条款。]“第225条条款?”
  机械师优越的大脑让他根本不需要去翻找这张长长长的羊皮纸,他几乎瞬间就在记忆中搜索到了这一条的内容:“【225乙方有义务定期聆听甲方每晚的睡前童话,并抑制住自己向对方翻白眼、吐舌头、皱脸蛋、伸出小腿想把那本童话书踢下来的冲动。】”他反复斟酌了一下这条条款,确认并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以及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咕咕曾对此做出的轻蔑之举),有点疑惑。
  “……这条有什么问题吗?之前的一整年,我都是这么要求你的,咕咕。”
  “哦,是吗?”
  发现这家伙是真心实意地感到疑问,公爵大人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离狄利斯坐的位置凑近了一点,“可你知道了,狄利斯,我并不是真的需要听童话睡觉的小孩。”
  狄利斯皱皱眉,下意识就打算张口说,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小女孩,不管我们的关系即将转变为什么形态——下一秒,他的句子僵在喉咙里。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此时贴近自己的伊莎贝拉,她只裹着毯子,而今天的早晨和以往的早晨截然不同。
  “怎么啦?”
  这个截然不同又闪闪发亮的早晨,伊莎贝拉终于看见这家伙露出了她熟悉的神态——她原以为,对方一定会露出,实则到现在才显露端倪的神态——惊慌失措地扭过头,闭紧眼睛,尖尖的耳朵慢慢变红。
  ……啊,所以经过呆滞→瞎猜→震惊→绝望→对某事升起可怕的(?)求知欲→因求知欲未被满足而重新陷入绝望后……
  这个弟弟,现在才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产生实感?
  噗嗤。
  也是,毕竟他全部忘光了,恢复理智后第一时间给我裹紧了毯子。
  公爵大人舔舔嘴唇,这个距离让她能清楚看见狄利斯耳朵上凄惨的牙印。
  因为那是触感非常好的耳朵,她记得很清楚。
  所以这是自己反复磨咬后留下的牙印,她也记得很清楚。
  看着这份标记,过于丰满的愉悦之情让伊莎贝拉第一次升起了某种本该升起的情绪——怎么说呢,这种情绪摆在全世界任何一个普通女人身上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唯独不可能发生在红眼睛的恶鬼身上——肚子里很暖和,像有什么东西在化开。
  耳朵旁痒痒的,像有一只蝴蝶在扑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