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韩甯也急了,在明霞峰剑窟中修炼的同门有许多,若是魔剑鬼是真的,到时候会闹出多大事端来!
  “真人,若真有魔剑鬼,事情只会更加严重!”褚希明连忙道。
  杨真人脸色又是一变,叹了口气,“罢了,你二人在此等候,我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言毕,他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剑窟之中。
  韩甯现在才开始后怕,天啊,要是当时晚走一会儿,岂不是要遇上那魔剑鬼?
  一旦遇上了,监察阵法又没能及时发现问题,他和师兄估计都小命难保……
  褚希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忧虑,墨天微当时是在第四十二层,若是魔剑鬼出现,那他恐怕……
  希望他不会有事吧!
  ————————————我是毫无卵用的监察阵法————————————
  剑窟第四十三层。
  魔剑鬼朱昂脸上掠过一丝疑惑,这渣渣对手怎么打着打着突然就哭起来了?
  而且一边哭一边打,居然反而比之前更强了?
  难道这是一种特殊的剑法?
  魔剑鬼心中不解,但它的脑子现在是一团乱麻,没一会儿就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管他有什么奇怪的,杀了就行!
  也确实是时候了,不必玩下去了,否则等剑宗的人赶来,它一个人都没杀就挂了,岂不是很冤枉?
  魔剑鬼不屑地看了眼墨天微,现在这人毫无理智,虽然攻击强了许多,但对魔剑鬼而言反而更好对付,因为至少之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章法!
  它冷哼一声,一道嗜血剑意破剑而出,没工夫和这弱鸡玩了,它还要去杀下一个。
  好不容易这具躯体身上携带了能隐匿魔气的宝物,不多杀几个人,怎么回本?
  ——这也正是监察阵法不曾发现问题的原因,监察阵法监察的是魔气痕迹,不会如监控一般将所有情况都摄录下来,那样会造成许多麻烦。
  朱昂的父亲朱真人知道自己儿子竟使用过魔器,自然十分恼怒,但又不愿将自己儿子送去执法殿,于是便百般谋划,终于在当年剿灭尸傀宗一役时从一位魔修的乾坤袋中找到一件罕见的隐匿魔气的法宝,便送与朱昂,提醒他务必随身携带,直到身上沾染的魔气消散,才能取下来。
  没想到,这却便宜了魔剑鬼!
  “叮!”
  清脆的响声让剑鬼疑惑地回头,难道这一剑被挡下了?
  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就是被挡下了。
  它愕然发现,它眼中的那只弱鸡,非但没有被这一道嗜血剑意切开喉咙血如泉涌,反而仍旧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哼!
  魔剑鬼大怒,它感觉颜面大失,这让本就脾气不好的它火冒三丈,也不想着去杀其他剑修了,它一定要将这只弱鸡一剑一剑削成肉片!
  墨天微此时同样陷入了近乎疯魔的状态之中。
  魔剑鬼的每一次攻击都会附上魔气,这种魔气很容易让人心绪烦乱,产生各种各样的消极想法,墨天微之前越来越恐惧正是因此。
  魔剑鬼以为靠这就能将墨天微的剑道意志一点点摧毁,其实本来也没错,但问题是,它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在前世,已经有人做过和它差不多的事情,而那个人,即便是墨天微获得了新生,也始终难以释怀。
  陷入极度恐惧之中的她,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墨天宁,所以从极度的恐惧变成了极度的愤怒。
  前世曾经有人说过,墨家人表面上看似正常,其实都有点疯魔。
  即便墨天微是最怂的那一个,也同样如此。
  长剑大开大合,墨天微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杀了那个人!
  《怒剑》,【戟指】。
  魔剑鬼见她不退反进,身形不变,就那么直直扬剑刺来,毫无变化,心中冷笑,手腕一转,横剑胸口,拦下这一剑。
  然而剑尖一触,它便惊疑起来,只因这一剑虽比其他剑招快些,但力道甚弱,墨天微此时用出这招,究竟何意?
  墨天微似乎早知道这一招不会奏效,不等魔剑鬼反击,身形极退,手中长剑一侧,反射出森森寒光,如万年冰川,带着刺骨的寒意。
  魔剑鬼竟被这一招晃了晃神,待回过神便看见剑光扑面而来,宛若冰川震烈,冰棱飞刺,教他在刺痛不已的同时怒火更炽。
  这是什么剑法,居然能伤到它?
  不,不可能,我经过多少剑宗弟子锤炼,从未见过这种剑法,一定只是他胡乱编出来的!
  以为弄些小把戏就能战胜我?呵,想得美!
  手中血剑颜色更加深沉,仿佛映照着魔剑鬼怒火沉沉的心,它出手毫无保留,快若血光一闪,每一剑必要在墨天微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不多时墨天微一身法衣已尽数染成血色。
  在极致的愤怒之中,墨天微却陷入了极致的冷静之中。
  她仿佛一个局外人,居高临下,冷眼旁观下方那个自己在魔剑鬼的剑下狼狈不堪,伤痕累累,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心中也毫无起伏。
  甚至于,她闭上了眼睛,没有试图用洞虚破妄雷瞳看清魔剑鬼的攻击,仿佛放弃了一般,安静等死。
  然而只有墨天微知道,在这一刻,她远比之前更加强大!
  那些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剑修什么时候要用剑法磨死一个人了?
  剑修出手,那就是一击必杀!
  她听见自己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仿佛被人一根根敲断又重新强行组合;她眼前一片血红,却听见一声声剑鸣之声,不是来自于她与魔剑鬼的剑,而是来源于……自己的血肉筋骨!
  “啪!”
  攻击中的魔剑鬼忽然听见一道微不可察的响声,旋即他浑身汗毛炸起,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这让他出剑的速度慢了一拍。
  “锵!”
  墨天微扬剑挑开血剑,一双泛红的眼睛中只有魔剑鬼的身影,她缓慢地露出一个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两颗犬齿似乎泛着森然寒光。
  《恨剑》第一式,【红颜易老】。
  魔剑鬼朱昂眼睁睁看着那剑光袭来,只觉心中忽地生起无限悲凉。
  他想起当年曾在凡间遇到的一位女子,虽然她不是那么美丽,却简单,纯朴,和她待在一起,什么烦恼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想和她在一起,却又清楚明白,那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凡人,朝生暮死,不过只有二三十载芳华,以后便会如枯叶落花般凋零。
  他愤怒,他怨恨,也不知究竟是恨造化无常,还是恨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凡女心生爱慕。
  这种情绪一直折磨着他,让他心中痛苦。
  于是有一天,他杀了那名凡女,重新回到宗门,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现在想起,他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愧疚与遗憾,旋即又被他压了下去——谁让红颜易老,我只是将她留在了最美的时候!
  《恨剑》第二式,【当年虚度】。
  虽然他杀了那名凡女,但其实他一直忘不了她,所以回到宗门后,愈发低落。又因为自己天赋本就不出众,修炼缓慢,心绪不定下,更是毫无寸进。
  当此之时,他忽地感觉心灰意懒,于是纵情享乐,虚掷光阴,也不管他人鄙夷的目光,父亲失望的眼神,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某一日从醉酒中醒来,他望着镜中两鬓星星的自己,忽然惊愕地发现,自己已寿元无多。
  这时他才开始惶恐,他想努力修炼了,他改过自新了,然而父亲已经不再见他,以免看了徒增悲伤;好友早就各自东西,只剩一群狗腿子环绕在侧。
  他不平,他怨恨,然而一切都没有意义,直到寿元终结那一刻,他在悔恨中闭上了眼睛……
  墨天微冷漠地看着魔剑鬼脸上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又变得悲伤,时不时闪现狰狞之色,便知道他已经中招了。
  《恨剑》与《怒剑》一样,都属于情剑,利用剑法无限放大某种情绪,使对手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修士也仍旧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又怎能逃过情剑牵引!
  不过,虽然情剑常有奇效,但却少有人修习,一方面是因为高深的情剑剑法并不多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情剑的修习条件十分苛刻。
  便是墨天微这种在剑道上天赋出众的人,至今为止也只练成了《怒剑》与《恨剑》,只因这些年来,她心中最多的便是这两种情绪。
  这就和电视剧一样,想要打动人心,演员得先感动自己,否则没有真情实感流露,在人看来也不过是徒增尴尬。
  在剑宗,修炼过情剑的人不少,但能真正练成的少之又少,而且多是内门弟子,这只魔剑鬼不过是个支路第四十三层的小角色,又怎会见过呢?
  不过墨天微也没有想到,这情剑对付魔剑鬼竟有如此神效,大概是因为魔剑鬼本就七情混乱,心魔迭起,不知约束心绪吧!
  看着陷入混乱之中,泪流不止的魔剑鬼,墨天微心中冰冷,不为所动,身形一闪,已经接近了它,长剑一颤,一道雪白剑意飞出,钻入魔剑鬼朱昂眉心。
  魔剑鬼的神情骤然凝固,它茫然地看着四周,其实眼中已经没了焦距,只隐约看见,一双冷酷的眼睛正朝自己望来。
  只是,眼睛的主人一定不知道,他自己也已经泪水涟涟。
  魔剑鬼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闭上了眼。
  作为一只天天受死的傀儡,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魔剑鬼与朱昂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还能看到有人因他们而哭泣,也算是无憾了。
  虽然说,他们知道这泪水不是为他们而流,但那双冷酷的眼中,分明还有着一丝杀人后的茫然与自责——这也算是有人在为他们哀悼吧?
  感觉到脸上的湿意,墨天微伸手抹了一把脸,却忘了因为魔剑鬼之前的攻击,她满身都是血,手上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这一抹,将鲜血糊了一脸。
  第一次杀人,还是在这样突发情况下,即便知道不杀他,自己就得死,墨天微仍旧感到一阵迷茫与愧疚。
  这并不是因为她后悔了,这点她还是十分明白的,刚刚那种情况下想着留手简直就是找死。
  只是因为,一条生命就这样终结在自己手中,她怎会没有压力呢?
  ——不不不,你不需要有压力,他自有取死之道,你不过是替天行道!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但却又似乎听见另一个声音——替天行道?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大上,你不过只是贪生怕死而已!
  ——贪生怕死又如何?人既有生命,就当爱惜生命,这本就是天道!
  ——狡辩!你没有这个权力!
  墨天微本是不胜其烦,但在听见这话时忽然就平静下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人已经被魔剑鬼浸染了,就当他被开除人籍好了,杀就杀吧,以后她还会杀更多的人,也可能被其他人所杀。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只需要平常以待就行,做好杀人的准备,也做好被人杀的准备,没什么对错之分,不过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而已!
  墨天微笑了,没错,就这样!
  然而,她自认露出的是释然的微笑,在旁人看来却并非如此。
  杨真人刚刚赶来第十三层,便看见朱昂已经倒地,眉心被开了个口子,显然已经死透了。
  再看向另一处,只见一人浑身伤痕累累,血染衣裳,却仍旧站得极稳,毫不动摇。他俊美的脸上同样有着一道道血渍,又因不知是泪还是汗淌过而留下一条条血色痕迹,使他看来格外诡异。
  正当杨真人欲开口询问之时,那人忽地唇角微弯,露出一个轻松释然甚至有些天真无邪的微笑,顿时就被惊到了。
  这笑容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试想一下,一个满脸是血遍体鳞伤的人站在一具尸体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该是怎样的惊悚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