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五文钱不算贵,尤其是这刚发过大水闹过瘟疫的时候,算挺良心的了。
  阿桂弯唇朝她笑笑,掏出五个铜板,放到妇人手中,“有劳了,我要个糖饼。”
  妇人仿佛很少见到阿桂这样客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措,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擦,才弯腰给阿桂拿饼。
  还是热乎的,但也不烫手。
  阿桂轻轻咬了一口,又酥又软,还沾着一丝丝糖的甜味儿。
  这巧这时街上也没什么人,阿桂吃着糖饼便与那妇人闲聊了几句。
  不聊倒是不知道,原来支个摊子也有这般多的讲究。
  既要选择人多的街口,又要仔细琢磨着嘉宁城百姓的口味来,置办支摊的家伙什儿和食材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花费,还容易成赔本买卖。
  说来说去,倒不是像方喻同所说,那般简简单单就能支个小摊赚银子的事儿。
  渐渐街上人多了起来。
  妇人笑容满面地忙着接待各路食客,阿桂也吃完了手中的糖饼,又独自个儿逛了起来。
  她秉承着一直只吃个五六分饱的习惯,路过其他小摊,如卖大小米水饭、羊肉小馒头、七宝五味粥一类的,也没有再买。
  回了客栈,阿桂仍在琢磨着以后的生计。
  她的手艺不错,若是不支食摊,绣些精巧的手帕帐幔一类合该也能叫人喜欢。
  ......
  这一琢磨,就到了黄昏时分,才等到方喻同回来。
  小孩藏不住事。
  他一推开门,阿桂瞧着他眼角眉梢的得意,就知他考核过了。
  阿桂喜极,站起身来问他,“你可是过了?”
  方喻同点点头,自得道:“我就说,那考核也不难。”
  他这会儿倒是自信了起来。
  阿桂笑道:“瞧你这手和脖子都冻红了,走,我带你去对面小饭馆吃羊肉汤暖暖身子,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肉么?”
  方喻同见阿桂笑得这样开心,神情也越发高兴,不在意地搓了搓手。
  “我这是爬山冻的,你可不知道,那第一轮考核便是让我们在一炷香的功夫爬到山顶的书院门前,就这一轮,就刷了三四成的人。”
  他虽是在埋怨,实则是炫耀。
  “不过,我倒是头几个爬上去的,叫他们吃了一惊。”
  阿桂哪里听不出来,顺着他的话柔声说道:“是是是,多亏这些日子咱们赶了那么久的路,爬那山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方喻同轻哼一声,快步走进小饭馆里。
  第34章 生计 【二更】感谢订阅
  正是饭点儿, 小饭馆内热闹的时候。
  十几张小方桌坐满了一大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红光满面, 聊得热火朝天。
  阿桂和方喻同选了张偏僻些的桌椅坐下,小二后脚就跟了过来, 递上竹筒食牌。
  上有羊肉汤饼、羊肉蒸饼、羊皮花丝、升平炙一类的菜名儿,都和羊肉有关。
  两人都爱吃羊肉,不嫌那味儿臊,反而都闻着香得很。
  这两日从这家小饭馆门前经过回客栈, 在外头都能嗅到那股厚重的羊肉香味,没少馋。
  只是奈何囊中羞涩,每每都只能默默咽着口水,屏着呼吸, 回客栈里就着那肉香味, 咬几口干巴巴的窝头。
  今日,方喻同过了考核, 算得上一件极大的喜事。
  阿桂仍是咬着牙带他来这儿,瞧着那食牌上标着的银钱, 可都不便宜。
  见阿桂两人一直盯着食牌不说话,小二善解人意地问道:“二位客官可是不识字?我可以为二位说说。”
  “谁说我不识字?”方喻同皱了皱眉,挑眸看他, “嘉宁书院听说过没?”
  小二点头, 与有荣焉地笑道:“那哪儿能不知道呀!这可是咱们嘉宁城最大的一块招牌。”
  方喻同拍拍胸脯,骄傲道:“我,今日过了嘉宁书院的考核,特来庆祝一番。你说我识不识字?”
  小二一愣, 诧异地看着方喻同,连忙夸道:“哟!没想到这位小客官这么厉害!”
  阿桂含笑的目光划过方喻同的小脸。
  瞧他嘚瑟的,当时还直喊着不肯去呢。
  最后,两人还是不大舍得兜里的银子,只点了一碗羊肉汤饼,两人分着喝。
  方喻同瞧了瞧旁边桌一碟碟的肉,狠声咽着口水道:“阿姐,等我以后拿了书院的优等赏银,再请你吃肉吃到饱!”
  阿桂忍笑,“若你真能拿到优等,不必你请我,我亲手做给你吃,管饱。”
  方喻同漆黑的瞳眸熠熠而动,透出几分期待来。
  阿桂的手艺,那自然是不必说。
  在他看来,比这馆子里的还要美味许多。
  羊肉汤和饼是盛在不同的碗里端上来的。
  要将干饼掰碎了,泡在汤里吸了汤汁,再夹一片里头切得厚厚的羊肉片一块咬。
  那个肥美鲜嫩,自不必多说。
  就连浮在油汤面儿上的翠绿葱花,好似也蘸了羊肉味儿,香了不少。
  方喻同咽着口水,眼眸直直地望着面前的羊肉汤。
  可阿桂还在不紧不慢地掰着饼,一点点地泡进汤里。
  他不好意思先喝,只好攥着拳头笔直坐在长凳上。
  阿桂瞧着他那小馋猫却又忍耐着恨不得抓耳挠腮的模样,有些好笑。
  她慢条斯理地掰着饼,轻声问道:“今日那考核到底考了些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方喻同喉咙鼓动一下,说道:“便是有书院的人在山脚下守着,让我们在一炷香内爬到书院山门前,才算有资格参加考核。”
  “没想到这嘉宁城的孩童都娇生惯养的,爬得太慢,倒是外乡的都伶俐些。”方喻同不知想到什么,哼哧一笑,继续说道,“我是第三个到的,厉不厉害?”
  瞧着他稚嫩眉眼之间的得意,阿桂夸道:“厉害,那后来呢?”
  被阿桂一夸,方喻同就如同被抚顺了毛的狗儿,只差没个尾巴在后头摇了。
  眸子弯起,继续同阿桂说道:“后来到了山门前,有个穿青衣的中年男子抱着纸笔问大家,可曾读过些什么书,能认多少字。”
  阿桂翘起唇角,“你跟着你爹,应当读了不少书。”
  方喻同轻“嗯”一声,想到他爹,忽然眉眼敛了几分,低声道:“我认的每个字,都是爹教我的。那时候再惦记着和大胖小胖出去玩儿,恨不得早点认完他指的那些字,谁知他见我认字认得快,反而每日又多写了字教我。”
  说起来,方喻同委屈得不行。
  早知道就不学那么快了。
  阿桂轻声笑了笑,可见这小孩是真的聪明伶俐。
  只是顽劣调皮,成日就想着招猫逗狗的,也不知当时方秀才有多头疼。
  方喻同垂下眸子,在长凳上抠了几下。
  现在,若能换回他爹活着,他成日读书认字都不会再嫌烦……
  阿桂将泡着碎饼的羊肉汤碗往方喻同面前推了推,“吃吧。”
  方喻同抬眸一看,她只拿了个小碗,盛了一小半在小口抿着。
  他抿紧唇,不由分说地又舀了一勺放到她碗里,直到两人的一样多,才住了手。
  “你若是总让着我,我就再也不叫你阿姐了。”
  阿桂失笑,“就因我是阿姐,才该多照顾你一些。”
  方喻同撇起嘴,“那还是我当你兄长吧,我来照顾你。”
  这小孩较起真来就没个完。
  阿桂只好岔开这个话题,淡声问道:“后来呢?又问了些什么?”
  “没再问什么,就有人带我到了个小隔间里,念了一篇文章与我听。”方喻同吸溜了一口汤汁,说道,“那文章有些长,大概念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念完,然后他便让我将听到的背出来,能背下多少便背多少。”
  阿桂好奇道:“你背了多少?”
  方喻同故作神秘地将头往前倾,“你猜猜。”
  “一大半?”
  方喻同露出了被小瞧之后的不忿神情,轻哼一声道:“我全都背出来了。”
  阿桂意外地看着他,眸子微微放大,连羊肉汤饼都忘了吃,“你、你全都能背下来?”
  方喻同勾了勾唇,点头道:“我爹说,这叫过目不忘。”
  “……”阿桂总算明白,为何方秀才走之前叮嘱她,一定要告诉方喻同,让他好好读书科举光耀门楣。
  过目不忘这样厉害的天赋,他若不去读书科举,着实可惜。
  方喻同见阿桂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漆黑瞳眸中带着闪烁笑意,说道:“最后那人便问了我,是否知道那篇文章是何意思,或让我说说自个儿的见解。”
  “你如何说的?”
  方喻同眸子有些不自在,别开眼道:“就...随口说了几句。”
  阿桂见他这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估摸着他又说胡话了,指不定还被训了几句。
  不过他既能第三个爬上山,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想必也会留下他。
  听方喻同这么一说,阿桂倒是知道这嘉宁书院的考核难在了何处。
  体力、基础、天赋、悟性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