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时间所剩不多了,一二十人与兽相博,越发处于下风,就在此时,那块石板忽然慢慢移开了。
  诡异的静谧之后,阿东果断道:
  “随我下去。”
  莲花生并不赞同:
  “现在下去,岂不着了凌九重的道?”
  阿东随手捡了一块石子扔下去,探了深浅,随后道:
  “若不下去,难道还有退路?”
  地下很大,众人沿着陡峭阶梯下行,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尾随善后者看着远处人与兽厮杀染红的大半竹林,只觉胆战心惊,随即将青石板推上,严丝合缝,彻底与外界隔绝了。
  初入密道,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那百余只畜牲日夜关在此处,难怪味道挥散不去。又走了许久,渐渐有了光亮,前头是一道很阔的石拱门,过去之后,连阿东也惊叹。一座桥横亘在众人视野之中,对面草木茂盛,瀑布从顶峰飞流直下,站在桥上望下去,万尺悬空,下头郁郁青青,群山环抱,溪水淙淙流过,叮咚作响。
  山灵毓秀,这是浮屠山的另一座峰,与缥缈峰相望相守,而站在对面的人,一身素衣,纤尘不染,正是白望川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难怪阁下成竹在胸,原来有高人指点。”莲花生随手理了理额边的发,方才匆匆忙忙下密道,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阿东却摇了摇头,朝对面看过去。
  众人一致随着他的目光遥遥望去,不看还好,这一看,比方才更加细致,人群中有人失声道:
  “白……白家二公子!”
  修缘心里亦是一惊,他从小在灵音寺长大,地处江南,白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当年凌九重初次离开浮屠山,与八大门派约战,受了重伤,为白望川所救,他并不识得这个武林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只当是寒门子弟,多加照料。白家二公子文采人品皆是世间一流,更重要的是,自小不能习武,因此当时的武林盟主秦山将诸多武学典籍放心交由白望川保管。偏生此人记忆超群,有几本*虽被焚毁,却被他牢记心中。据说凌九重当年使计,骗他默下了《昆仑易》,不出一年工夫,凌九重就将神功练至大半。而白望川却因此受到牵连,不仅被白道中人耻笑,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中,还被他大哥软禁,不久之后就病死了。
  这谪仙一样的人物,如今怎么又重现在众人眼前?
  阿东却不惊讶,似早已预料到一般,仍然走在最前头,这座桥很长,即使桥身用汉白玉石雕砌而成,远望壮阔如临仙境,近看细腻微泛光泽,但众人脚踩上去,稍向下看一眼万丈悬崖,仍不免心惊胆战,只怕摔个粉身碎骨,回天无力。
  众人一个挨一个,恨不能闭着眼过了桥。
  离白望川更近一些,惊异也就更多一分,直到他开口讲话:
  “请随我来,有个上山的捷径,可以避开机关。”
  众人虽然不言不语,但心中简直沸反盈天,猜测纷纷,各自佯装平静,随着白望川绕到那座山峰的背面。
  此处地势开阔,前方有一条小道,蜿蜒开来,仰头看去,上到山峰的三分之二处,挂了一条摇摇欲坠的索桥,可以直通缥缈峰。
  然而现下这条小道是走不通的,不知何时,凌九重已带了人,守在入口处。
  白望川腿脚不好,走得很慢。当旁人看到凌九重,惊魂不定,全都下意识退一大步的时候,他依旧缓慢前行,离他越来越近。
  “他定是凌九重派来的,要把咱们一网打尽!”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怒吼,然而阿东没有理睬,莲花生静观其变。
  凌九重神色黯淡,只是一双眼栖在白望川身上,寸步不移。
  直到白望川跛着一只脚,费力在他身边停下来,凌九重甚至伸出手去,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扶住他。
  “大概是我下的药不够重。”
  “不是,我没有喝,你忘了加糖,很苦。”说完,凌九重弯了眉眼,对着他微笑,二人如闲话家常,语气平淡,却看得旁人心急如焚。
  峨眉派的老尼姑慧霖最看不得世间情人亲亲我我,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她抽了剑便上前道:
  “凌九重,你当初勾引白家这庶出的下贱胚子,为的不过是那本秘籍。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你要的东西,可都得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掌门老尼的剑已在瞬间送至凌九重颈边,却被他堪堪躲过了。
  白望川离他极近,他本不想大开杀戒,但这咄咄逼人的老尼惹怒了他。
  凌九重平生最恨别人说白二公子的不是,尤其当着他的面,戳他的心窝子,死不足惜。
  他冷哼一声,以右手中食二指夹住慧霖的剑,稍一用力扭转,这老尼整个人便被他甩出五丈远,踉跄跌倒在地。
  然而她却不肯就此收手,朝着凌九重的方向“呸”了一声,整个人弹跳而起,似用了毕生功力,借了一棵树的力量,猛蹬上去,整个人似一根开弓不回头的箭,顺着反弹的力量,直直地横冲出去,双手合十,置于头顶,手中是一柄抹了毒的匕首,她要用这匕首刺杀凌九重,速度之快,如狂风过境,势不可挡。
  然而凌九重却似早已预料到一般,随意将地上一根小树枝用脚踢起,手接住了,迅速向慧霖投掷过去。他的内力常人如何能抵,只怕秦山在世,如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慧霖如同飞蛾扑火,血溅三尺,那树枝不知被蕴藏了多大内力,戳向老尼的时候,比刀剑快了一百倍,直直刺入她的胸腹,众人只听“嚓”的一声脆响,她连话也说不出,嘴角溢血,看向凌九重,唇边却染了一抹怪异的笑。
  她笑,是因为,自己死的同时,还有凌九重陪葬。
  他掷出树枝的那一瞬间,有人从他背后袭击,一柄剑刺穿了他的心肺,剑尖滴着血,从他胸膛扎出来。那人当真心狠,又迅速将剑抽回,血淋淋漓漓滴下来,流个不止,拔剑的一瞬间,也溅了他一脸热血。
  这世上除了白望川,还有谁能伤得了凌九重?
  他回过头,怔怔去看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即使已经在他身边同床异梦许多时候,他依旧看不够。
  心尖上的人,戳他的心,也不觉得疼,他现在不能对他笑,一笑,气血就要上涌,满嘴猩红,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他只好伸出一只手,去摸白望川的脸,可五指上都沾满了血,摸得他左边脸颊血迹斑斑,凌九重讷讷地将手收回,在外衫上使劲擦了擦,万般虔诚,仿佛现在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白望川眼里明显已经蕴了泪,他大概想不到,这么容易就伤到凌九重了,他可以躲开的。
  凌九重却出乎意料地,握住了他的剑柄,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狠狠地反手给自己的心窝补了一刀,血浸透了衣裳,溅到白望川眼睛里,混着他的泪水,炽烈的、温热的;鲜艳的,通透的,杂糅在一起,毫无预兆滚落下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