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
  与此同时, 院子里的高墙之上, 突然飞下来四个蒙面黑衣人, 脚步极快地冲进了屋子里。岑杙观察到这些人腰带上统一佩戴虎头扣,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历。
  岑杙还是花卿时, 曾听李靖梣说过,因为屡次的刺杀事件,东宫专门培养了一批暗卫,用在非常之时, 保护皇储殿下的安危。
  据说这批暗卫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如今见了,方知传言不虚。四名暗卫加上一名绝顶高手吴天机,与顾人屠三弟兄缠斗起来,很快占据上风。
  孔老三和张老四不敌暗卫是在意料之中的, 但想不到顾人屠竟勉强能和吴天机打个平手, 岑杙暗忖,看来这十几年来他也从未放下过修炼武艺,如今这境界恐怕她和师哥两人加起来都未必能敌。
  吴天机也不由纳罕:“看不出来,你顶多三十来岁,不料武艺竟精进至此, 我若不是年长你几岁, 恐怕今日不是你的对手。”
  “能得到前辈赞许,晚辈荣幸之至。”
  两人的刀剑相撞, 俱都虎口一麻。吴天机往后退了半步, 顾人屠退了五六步。吴天机笑了, 以为他是不敌,大喝:
  “顾人屠,你今日是跑不了了!不如速速投降,或可饶你一命,若我使出飞镖,你必死无疑。”
  但他并不知道顾人屠气力大得惊人,不会武艺时尚且能单凭一股蛮力抱着妹妹从官兵的包围中闯脱,如今反倒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震退,其中必有缘故。
  果然,“你以为,你们能拿的住我吗?”
  顾人屠忽然立定,击掌三下,只听见大门轰得一声大开,二十多个举着火把,手执兵刃的草莽汉子闯了进来,将屋子的进出口团团堵住。与此同时,这小院外面也响起了耀武扬威的吆喝声,人数比院内多了两三倍,把这方形的小院团团围住。
  “这个世上并非只有你们会提前设伏,前辈追踪吾兄弟三人不少时日了,可曾想到也会有今日?”
  吴天机等人俱是一愣。岑杙脑子飞快思量起来,顾人屠出其不意选择走这条道,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眼亲妹妹吗?从他话里的意思来看,他在追踪李靖梣的时候,这对中年夫妇显然也在对他进行追踪,他选择绕远路,是想迷惑对方?
  那么李靖梣呢?她是不是早料到这些,所以才会在自己提出拜堂时,一丝抗拒也未有?实际上她早就暗中筹划好了,等顾人屠进入小院时,来一个瓮中捉鳖?
  岂料顾人屠为人极是机警,在他们设伏的时候,自己也悄悄在暗中布置。这一来一去的心思较量,如此缜密、凶险,原来她岑杙才是最白痴的那一个。
  “啪!啪!啪!”
  忽然,堂里又响起三次掌声。四名暗卫循着声音来源,纷纷退到了那抚掌的中年女子身前。岑杙回过神,不禁暗自佩服这批暗卫的素质,即便在这样危险的时刻,他们也恪守着主人安危第一的使命,没有退到李靖梣身边,以免给她制造更多的注意。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中年女子临危不惧冷笑道:“顾人屠,孤早就看出来,你的野心不小。这些年,你躲在暗处招兵买马,连裴演都给你骗了,看样子,你是真的想反呢!”
  顾人屠闻言一凛,捉摸不定地看着对方。
  “不知尊驾是——?”
  吴天机回到了妻子身边站定,抱剑蔑视着堂下众人,仿佛根本不把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
  岑杙没有错过顾人屠眼底的诧异。这个世界上,能自称孤的非王即侯。而能自称孤的女子,屈指就那么几个。结合她的年龄、气质、外貌,以及她那位出身于江湖的相公,岑杙似乎猜到她是谁了。
  “孤是谁不重要!孤只是告诉你,你的死期快到了!”
  女人就着夫君搬来的椅子霸气十足地坐下,“自古以来,从未有土匪流寇造反成功者,顾当家莫非想做第一个以身试险的土皇帝?简直太天真了!”
  顾人屠的眼睛缩成一道极危险的细缝,目光尖锐如鹰钩。
  女子却视若无睹,讽刺道:“玉瑞朝廷可不都是裴演这样的窝囊废,以为一年端掉你几个窝,再放你一条生路,就能长久保住自己的饭碗。你瞒不过我,你表面上与他虚与委蛇,暗中却在青阳、蓝阳、丰阴、墨阴、阜阳一带积蓄力量,意图谋反。狡兔三窟,一窟灭,还有两窟存,匪活,剿匪的也活,只不过他是一成不变的活,你却像蚂蟥一样慢慢吸血膨胀!”
  岑杙心底一惊,她提到的那些地名近二十年都曾遭受过重大天灾,百姓生活极为贫苦,对朝廷也多有怨言。在这种地方拉拢人心,招兵买马,的确是野心不小。
  顾人屠笑了,又像是没笑,视线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地打量,声音悠长:“你,我,究竟谁是蚂蟥,还未有定论。我赢了,你们就是蚂蟥,我输了,才轮到我是蚂蟥。自古成败皆如是,阁下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诡辩,就凭你,也配和孤论输赢?”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口舌之争就到此,孤恕不奉陪了!”
  忽然,数道寒光一齐朝点亮的红烛飞去。随着叮叮叮的飞镖入柱声,屋内霎时漆黑一片。张蛤|蟆大叫:“快拦住大门,不要让他们跑了!”随后便“啊呀”一声倒在地上,大声惨叫,疑似再度中镖。
  顾人屠用刀片格开朝自己飞来的一道镖,朝放镖之人杀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岑杙听到耳边一声低语:“桌子底下有个洞,后面的墙一踢就倒,快带她走。”
  下一刻,一声破窗的“砰”声,吓了众人一跳。原来是吴天机冲开了窗子,护送着中年女子往院子里去了,四名暗卫也相继跳窗而出,守护在女子身旁,与土匪们混战成一团。
  院子里兵刃相交的声音震天响,吴天机的飞镖虽然威力极大,但也有用尽的时候。吴天机留着最后三道镖以备不时之需,转身将地上的篝火踢翻,顿时整个小院火星四溅。
  岑杙知道他们故意在院子里制造出那么大动静,是想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李靖梣争取逃跑的时间,顾人屠果然上当,根据暗卫们的表现,误以为那中年女子是网中最大的鱼,冲出门外阻拦:“想跑?没那么容易!”
  中年女子也有功夫在身,立即与顾人屠交战起来。不过,她毕竟力气有限,很快就落了下风,被顾人屠擒住了一只手腕。吴天机见状返身与他缠斗,双方都怕伤着那中年女子,不敢挥刀剑,一人拽着女子的一只手,用各自的腿、膝、拳、肘对抗。
  岑杙不敢耽搁,黑暗中摸索到刚才拜堂的天地桌,掀开桌布,拉着李靖梣钻到了桌底下,见靠墙的一侧果然有个半人高的洞,先推李靖梣出去,接着又悄声吩咐小庄和老陈他们跟上。
  自那中年夫妇摘掉人|皮面具后,小庄和老陈脑子里就混乱了,也不知道该帮谁,好在岑杙还清醒着,他们只要听命令就好了。
  外面是一堆柴草,再往前两步就是一堵石墙。岑杙按照中年女子所说,用力踹向那堵墙,只听“轰隆哗啦”的一叠声响,这石墙果然往后倒了。岑杙发现原来这石墙是被人拆了重新摞起来的,那对中年夫妇早做了最坏的准备。
  墙一倒,院子里的土匪,墙外面的土匪都听到了动静,岑杙赶紧拉着李靖梣从断墙口奔了出去。好在,敌人的重兵力大多集中在对付前院的中年夫妇,在后墙守着的都是一些小喽啰。
  岑杙从袖中抽出短剑来,一边格开几个扑上来的小喽啰,一边顾向身后的小庄:“小庄,老陈呢?”
  “在后面!”
  老陈掉了一只鞋,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说:“大人,刚才我往外爬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抓我的脚,肯定是前院贼厉害的那几个。情急之中我拿夫人掉的钗子狠心刺了他一下,把他腕子都给刺透了,这才逃脱。估计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岑杙额头上冒出了汗,马上道:“我们分开跑!你和小庄向东南,我和顾青往西南跑。”“好。”
  四个人兵分两路,岑杙拉着李靖梣跑得飞快,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李靖梣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
  她试探着问:“你累不累?”
  没有回答,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夹着若有若无得牙齿打磕。
  岑杙猛得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严肃问:“疼了多久了?”
  后面追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李靖梣见她不走,无力地剥开她的手,继续麻木得往前跑。岑杙扯住她的胳膊,矮下身子,“快上来,我背你跑!”
  她不理会,甩开她的手,险些把自己摔倒,摇摇晃晃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你怎么这么犟,让我背一下又不会死!”岑杙快要被她气死了,听她急促的气息,颤巍巍得身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不用就是不用!不要你管!”她还想打她的手。
  “我是你相公,我非要管!”
  岑杙不再同她啰嗦,大吼一声,总算把她压住了。气势汹汹地拽过两只胳膊,强制着把她背起来:“抱紧了,要是疼就咬我的肩膀,别咬自己的嘴!”
  李靖梣已无半分力气挣扎,腹中的痛意和委屈就像绵绵无尽的河水一样,方才极速奔跑时尚能分心一二,如今一缓下来,顷刻间就淹没了她的所有感官。
  岑杙很瘦,骨头跟树干似的,又凸又硬,奔跑中难免硌到她。感觉到她因剧痛突然绷紧了的四肢,双手狠命揪扯着她的衣襟,好像要连同她的心一起撕碎似的。岑杙心痛得好像要裂开,刻意把脚步放缓。但是仍能感觉到冰凉的眼泪因为难受大颗大颗得地落进她的领口。
  “我恨你!”
  她由喉咙深处发出痛苦呜咽,像一把刀子将她慢慢凌迟。
  岑杙眼睛红了一圈,停下脚步,知道她此刻再也经受不住任何颠簸。她把人极轻地放下来,忍着鼻酸,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回来后就任你处置好不好?”
  说罢,扶着她靠大树倚坐下来,在她咬破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抽出手中的短剑来,面无表情地迎向后面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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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几段删掉了,岑杙出身佛门,不随意杀生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