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菡菡拿过程红专属的衣服,忍不住心塞。她的角色是从周若颜手上抢的,所以衣服还是周若颜的尺寸。别的还好,就是胸那块绷得厉害。
  助理小谢还笑着说:“顾姐,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傲人的身材。”
  “……”傲人。这个词语真有深度。
  **
  程红站在天台边缘,望着底下的人海,眼神像是生无可恋一般空洞。
  “阿红!”这是萧茜饰演的程青,“你先下来,你先下来好不好……你别开玩笑!跳楼不是那么好玩的!”
  程红侧过脸,讽刺地一笑,阳光把她的肤色照得更加惨白,她的耳膜被大风吹得生生地发疼。
  “姐姐,我没开玩笑。我活着就是一个神经病,一个神经病活下来只能被众人嗤笑!”程红把手指向程青身边的张志峰,态度突然又软化了下来,表情像一个孩子般脆弱,“志峰,我死了以后你能记住我吗?”
  张志峰没有说话,说“是”她会跳下去,说“不是”她也许会被刺激得更加疯狂。
  可这样的不作为更加刺激程红的神经。
  “哈哈哈……就连我要死了你都不打算骗骗我吗?!”程红狂笑,这笑声却凄厉得让人不自觉把耳朵堵了起来。
  最终,程红不再理睬程青歇斯底里的呼喊,张开手臂,脸朝远方。
  接下来,就只剩凌空一跳了吧。众人都被紧张的戏份吸引住了心绪,纷纷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这时,顾菡菡却发现她做不到。她狠不下心跳下去。
  从高空俯视地面,顾菡菡突然联想到她吊威亚出意外的场景。尖叫、鲜血、失重的恐惧感……她的脑海里不停闪现着这些片段。
  顾菡菡捂住脑袋想要脱离这些噩梦,它们却像恶魔一样困住她的四肢,她的神经,她的一切。
  死亡,并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简单。重活一世的人更加惧怕死亡时的痛苦。顾菡菡,她,退缩了。
  不过顾菡菡的退缩并没有多少人发现,众人还以为她在演绎程红在跳楼之前内心的挣扎与恐慌。
  薄斯年是率先发现顾菡菡不对劲的。
  “cut!都停一下。”薄斯年喊停了拍摄,眸光闪动,看向顾菡菡,“顾菡菡,你跟我来。”
  顾菡菡没有动。
  薄斯年无法,亲自走上前,把顾菡菡从天台边缘拽到稍微安全点的地带。
  “你恐高?”薄斯年微抿嘴角。如果是恐高,剧情方面他就要另作安排了——割脉也好,吞安眠药也好,只要不是跳楼,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顾菡菡摇头。不,她不是恐高。
  她抬眼看向薄斯年,说出内心最深的恐惧:“我是因为怕死。”
  拍个戏而已,跟死亡能扯上什么关系……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这是一句挺可笑的话,不过薄斯年并没有笑。
  “有安全措施,你不会死。”
  “安全措施也会失误吧。”顾菡菡伶牙俐齿地反问薄斯年。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不可能的失误而丧命的。
  “我保证不会有失误。”他之前特意检查过,是不会有问题的。
  “你的保证没用。”顾菡菡漫不经心地反驳。
  “顾菡菡,”薄斯年提高音量,眼神里写满了认真,“如果你今天拍戏出了事故,那是我的失误。我会为了承担责任从这楼跳下去!”
  “……好吧。”算你狠。
  顾菡菡第一次见薄斯年这么激动地说话,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这个在别的导演看来很是可笑的问题。而且还用他自己的生命来保证她的安全,顾菡菡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作为一个导演,薄斯年简直是业界良心。
  ……
  灯光、道具、摄影,全都重新准备好了。
  男女主角已经到后台休息去了,这次进入镜头的只有顾菡菡一个人。
  之前和萧茜以及乔彦廷的那段对白戏直接过了,现在只要拍顾菡菡跳下去的戏码,然后两者再剪辑一下就好。这样也算是减轻了整个剧组的压力,毕竟前面的戏三人演得都不错。
  只要跳下去就可以了吗?做了短时间思想准备的顾菡菡少了第一次的紧张和忐忑。
  顾菡菡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跃而起。她就像一只奔向宿命的飞鸟,划过天际,在世界的尘埃中落下帷幕。最后,垂直落下。
  “砰——”程红的死亡之音响起。
  这是程红的悲哀,也是顾菡菡的悲哀。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跳楼戏,在场的所有人看完这一幕后,莫名想起“悲壮”这两个字眼。本来在一边休息,刚刚出来看热闹的乔彦廷也被顾菡菡的这一跳震惊到,她跳得并不唯美,却有一种轰轰烈烈的苍茫感。
  乔彦廷双眼微眯,这个顾菡菡不简单。
  ☆、第8章 名片
  周末早上,白黎提着嵊州小吃的纸装饭盒,按响了顾菡菡家的门铃。
  他和顾菡菡相识这么多年,对她的生活秉性了解得比她自己都清楚。顾菡菡嘛,啥都还行,就是对自己太不好,生活上太不会自理。一遇到周末或者节假日,她要么不吃,要么开水泡方便面。
  一到顾菡菡的陋居,总能在垃圾桶里找到一桶又一桶的康师傅方便面,还一定是最经典的红烧牛肉味的。她曾竖着大拇指,得意洋洋地看着白黎说:“经典的才是最好的。”
  白黎非常怀疑顾菡菡想进娱乐圈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终有一天接拍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方便面。
  “小白。”顾菡菡听到门铃声,很快给白黎开了门。她的心情显然很不错,穿着一件紧身的女士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骨肉均匀的手臂和大腿。
  白黎看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汗,连额发都沾湿了,黏黏地贴在额头。他奇怪地打量顾菡菡一番,有些小惊讶:“你这是在运动?”
  顾菡菡小小地伸展了一下她的手臂,做了一个类似于小学生广播体操的弯腰动作,笑盈盈地看着白黎:“我在做健美操啊,锻、炼、形、体!”
  白黎直接忽略掉顾菡菡这番青春洋溢的举止,无语地直接掠过她,走进客厅。客厅正放着二级健美操的视频录像,一群美少女们在电视屏幕里活蹦乱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黑线,从电视柜前的茶几上捞过电视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低,没办法,这电视声音太吵,屋子隔音效果又不好,他怕扰民。
  顾菡菡倚在墙上看白黎的这连续的行云流水一般的举动,笑嘻嘻地看着白黎,拍掌道:“小白,我发现你好像长高了啊。”
  听到这一句话,白黎恨不得掐死顾菡菡这丫头,什么叫做长高了?!他白黎最大的悲哀就是身高缺陷,穿着鞋子使劲踮脚还刚刚够到一米七。而顾菡菡又是标准的女神身高,一六八,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白黎就被虐得不要不要的。
  白黎沉着脸,周身散发着“想把顾菡菡捏死,你们都别拦着我”的诡异气息,幽幽地盯着顾菡菡。良久,他认输:“说吧,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
  又跳健美操锻炼形体,又那么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小白,我给你看一个片子。”顾菡菡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从其中拿出一片碟,塞进dvd里,拉着白黎坐到沙发上。
  开始。
  顾菡菡的脸上写满了悲恸,她穿着一袭飘逸的红裙,脱掉高跟鞋,张开双臂,飞蛾扑火一般从空中坠落。
  屏幕渐渐变黑。
  死亡,
  是想留给你最后的那点红。
  end.
  时长不过几分钟,但其震撼程度,足以让白黎动容。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小短片,扭头看着正没心没肺盘着腿嗑瓜子的顾菡菡,突然静默了。
  “这是薄导刚刚发给我的,我已经看过一遍了,觉得这个字加得还不错,挺应景的。”顾菡菡把头仰倒在沙发上,她和白黎开着玩笑,“我觉得薄斯年这人是真的不错,对演员都挺好的,还特意剪个小短片发给我。”就是人太闷,不禁逗。不过随意,反正他闷不闷,碍不着她顾菡菡什么事。
  她这一生,只为她的梦想。
  “菡菡。”白黎静默了片刻,郑重地开口,“你是天生的演员。“
  过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我以前就不应该阻止你进娱乐圈。你就是干这行的料。”
  这个小短片,完全让白黎对顾菡菡改观,他以前以为顾菡菡想进演艺圈,一是小女孩想出名,二是觉得好玩新奇就是尝试尝试。而此刻,白黎知道,顾菡菡是真的有实力,能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他深信不疑。
  “谢谢。”顾菡菡郑重其事地感谢白黎,因为他这句鼓励的话,也因为多年来的陪伴。
  卧槽,这有点小感动想飙泪怎么办。白黎感觉到眼角隐隐有一点点的小湿润,直觉不妙,立刻转移话题。
  他手上还挂着嵊州小吃的塑料袋,笑着提起袋子,到顾菡菡面前晃了晃:“你看我多对你好,还带了炒年糕给吃,午饭就吃这个吧,我先把茶几收拾收拾。”
  说着,他就把塑料袋一整个儿放在茶几上,解开包装,端出还热滚滚的炒年糕。
  顾菡菡接过白黎递给她的一次性筷子,拆开外头的塑料包装,埋头,开始解决白黎给她带的午饭。
  白黎看顾菡菡进食得还挺欢乐,有些小自豪:“好吃吧。这家的炒年糕就是好吃。”
  “还行吧,盐放的有点多,我做的炒年糕比这家的稍微不咸一点。”由于一边吃饭一边说话,顾菡菡的话讲得不怎么让人听得清楚,传到白黎耳朵里就含含糊糊的,但是不妨碍他的正常理解。
  顾菡菡的意思是,她会做菜?
  白黎立刻就乐不可支了,他好笑地拍拍顾菡菡的背:“你就别吹大牛了,你那点厨艺我还能不知道?”
  把盐当做糖,把糖当做味精,这样的女人,能做出什么美味的饭菜来?
  而那只是以前懵懂得像一片白纸的顾菡菡,现在的她,厨艺虽比不上酒店大厨,但和这种小吃店比比,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不相信我下次做给你吃。”顾菡菡无所谓地耸耸肩,嚼了嚼炒年糕里零星的一点小肉丝,“我记得这家店的汤年糕也挺好吃的,下次一起去吃那个吧。”
  白黎莫名其妙地看了顾菡菡一眼:“你记错了吧,这家店没有汤年糕啊,只有炒的。”
  的确记错了,她记成秦承泽家楼下的那家嵊州小吃了,而显然,白黎是在她家楼下买的。
  秦承泽经常不在家,顾菡菡也经常没有片约,只好一个人呆在家里。一个人在家,她也就懒得煮饭,时常利用就近原则跑到小区楼下的一家嵊州小吃里买汤年糕吃。
  秦承泽曾不止一次亲眼目睹顾菡菡吃这种在他看来没档次、没味道、没营养的三无食品,有劝阻过顾菡菡过好几次,但是她就是屡教不改。对于一个只要没片约,就是超级大宅女的顾菡菡来说,嵊州小吃根本就是她人生路上的忠实伙伴。
  “唔…那就是记错了吧。”顾菡菡漫不经心地打算把白黎糊弄过去。
  白黎也并没有在此时上纠结,他的注意点已经到了别的方向。他眼睛尖,老早就注意到一张被压在各种时尚杂志底下的黑色名片。他带着疑惑和好奇,用大拇指和食指从一堆杂志里抽出那张名片,仔仔细细地观赏着。
  黑底,烫金小字,字体很飘逸,名片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白黎凑近鼻子,愣是嗅不出这香味是什么味道,就觉得挺舒心的,不浓烈。
  白黎手指轻飘飘地捏着不知名的名片一端,神色复杂地瞅了顾菡菡一眼:“哎,你跟这个乔彦廷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顾菡菡吃得正高兴,嘴角上还像只小花猫似的沾着油渍,听到白黎的疑问,脸都不抬地解释:“哦,你说这张名片啊,前两天拍戏,乔彦廷遇到我就给我了。说在演戏方面有困难就可以找他。”
  那天,她们拍完戏正要散场的时候,乔彦廷突然拦住她,递给她一张他的名片。顾菡菡和乔彦廷还没拍什么对手戏,压根就不熟,突然给名片什么的是有点奇怪。不过,人家既然是好意,她又怎么能拒绝呢?
  而且,乔彦廷以后可是要大火的,她可不能得罪了这个当红小生。
  “……这个乔彦廷不会是看上你了吧。”白黎眼角一抽,想到娱乐圈那些潜规则事件,顿时觉得危机四伏。
  顾菡菡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巴,无所谓地耸耸肩,觉得白黎是在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