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
  这座尼庵很小。前边一个小院子,种了些花树。西边有一个荷塘,结满了莲子。四间草屋,看起来虽然简陋,收拾得却极为洁净。
  进了院子,小尼道:“西边房里,夫人的友人坐等。夫人只管去。今日庵主身体不适,不见客。”
  玉奴道了谢,也不多说,移步到了西边房门外。站在门前,轻轻咳了一声。
  里面的人听见,立即惊喜道:“是玉奴姐姐吗?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
  随着话声,房门打开,里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那里。
  玉奴微笑道:“许多日子不见,妹妹可是越发水灵了。我们进去说话。”
  进了屋,两人在窗边坐下。倒了茶来,慢慢说话。
  玉奴道:“自从开封城破了,我们各自飘零。前几个月才听说你在陈州,我急忙写了信,你回信却说过得也不好。唉,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少女道:“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自小卖给妈妈,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玉奴道:“萍萍,你实话说,若是有一个过另一种日子的机会,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做?”
  萍萍抬起头,看着玉奴,疑惑地问:“姐姐为何这样问?有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玉奴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几株大槲树的枝叶伸到院子里来,遮住窗子。秋风吹过,槲叶在风中轻轻摇晃。一只不知名字的鸟儿,随着枝条轻轻舞动。
  过了一会,玉奴道:“前些日子,有一个员外找到我,说襄城有一桩生意。只要我做得好,就给我五十贯钱。五十贯钱,我们要多少日子才能赚出来?我没有多想,便就来了。”
  萍萍道:“这样高的价钱,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生意。”
  玉奴摇了摇头:“你可是想错了,这是一桩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意。原来那员外是个强盗,看中了襄城县一个从襄阳贩棉布回来的员外。棉布现在多少钱?我听说在襄阳就要十贯一匹,运到北境去不知多高的价钱!那是个大员外,一次贩了几千匹布。”
  “啊!”萍萍听了不由捂住嘴。“几千匹布?那不就是几万贯钱!”
  玉奴点了点头:“不错,几万贯钱。这样大的生意,可想而知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物。雇我的员外只让我勾引贩布的黄员外,让他答应转路走颍昌府。只要出了汝州境,他们就可为所欲为。”
  萍萍道:“这话说的不错。我在陈州时,兵荒马乱,白日里都不敢出门。时常就有兵啊匪啊跑上门来,在我那里白吃白喝,还要、还要我陪他们睡觉。”
  玉奴笑笑,笑容中带着无奈。道:“我们是这样的人,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萍萍道:“一进了汝州境,便觉得不同。路上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不用担心强人劫道。到了村市随便住店,不会有人欺负我一个女孩儿。进了襄城县,可是不得了,自从离了开封府,再没有见过有这么繁华的地方!我们这些人,能住这种地方有福气呢!”
  玉奴点头。道:“是啊,这个世道,没有想到还有襄城这种地方。我听人说,再向南的城镇更加繁华。特别是邓州和襄阳,简直不输当年的开封府。”
  萍萍伸出手,握住玉奴。道:“姐姐,我们向南去好不好?”
  玉奴道:“当然是好。可我们首先要有钱,不然靠什么生活?难道做皮肉生意?我们两个,既不会琴棋书画,又不会唱曲跳舞,就只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没有钱是不行的!”
  萍萍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些年我只是保住命罢了,可没有攒下钱来。”
  玉奴握住萍萍的手,对她道:“我也一样。到处兵荒马乱,我们弱女子如何攒钱?不过不要紧,现在就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在眼前!做好了,可以大赚一笔!”
  萍萍听了,道:“姐姐叫我来,是为了这事?”
  玉奴道:“当然是要与你一起南下。除此之外,我们姐妹同心,先把钱赚了!”
  说完,玉奴拿起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转过头看着窗外。那只鸟儿依然站在枝头,在秋风中上下飘摇。槲叶依然翠绿,遮住了阳光。
  放下茶杯,玉奴道:“那个贩布的黄员外非常小心,虽然心动,却拒绝舍襄城进颍昌府境内。先前找我的员外没有办法,答应我,只要让黄员外走颍昌府,可以给我五百贯足钱!而且说好了,给的是襄阳那边用的会子,我们两个女人也轻松拿得走!”
  听到五百贯这个数目,萍萍觉得心呯呯地跳。有五百贯,就可以买房子,做正行生意了。而且两人说到底是年轻的女人,做了正行,不难找个好人家嫁了。
  玉奴道:“我不答应——”
  “啊——”萍萍不由叫了出来。
  玉奴笑了笑道:“我向那员外要八百贯,少一文也不行!萍萍,拿到了钱,我们不要再靠男人!自己买间房子,雇人做生意,自己养活自己!”
  萍萍急忙道:“五百贯已经是非常大的数目了,八百贯他们可愿意?”
  玉奴冷笑:“黄员外那里是几万贯的大生意,他们没有办法,自然只能给了。不过,我看那些人起了杀心。我们拿到了钱,要想好怎么走!”
  第321章 各有心思
  北岸襄城的一间客栈内,一个员外坐在桌边,听着唐哲讲这几日的事情。听完,阴着脸道:“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八百贯,她不怕没命花吗?”
  唐哲道:“玉奴原是开封府的上厅行首,见过许多世面,不是平常人家女子。她要八百贯,想来必有深意,不会是随便说的。”
  员外想了想,阴笑道:“她要八千贯我们也给了!只要出了汝州,黄员外都随我们拿捏,何况一个女子!到时杀了扔到路边的野沟里,让她喂狗!”
  听着员外的话,唐哲不由打了个冷战。道:“玉奴说是要到南方去,又怕铜钱不好拿,说是要襄阳印的针子。一时之间,我们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员外愣了一下。才道:“会子?最近虽然用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时之间还真难拿出八百贯来。我记得襄城县里的金银铺可以兑换,不知是也不是?”
  唐哲道:“金银铺虽可以兑换,八百贯也太多了。不说金银铺能不能拿出来,纵然兑换了,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被官府知道了,我们在襄城可是难待。”
  员外低下头,坐在那里苦思冥想。
  会子用起来确实方便,但市面上流通却少。存到银行里是有利息的,谁愿在身边放大把现金?八百贯不是小数目,一时间还真难弄到。
  想了一会,员外道:“这是个难题,我再仔细想想办法。”
  唐哲道:“听闻襄阳王观察在附近叶县开的有银行,他们那里也可以用金银铜钱兑换会子。而且银行不似金银铺那么多规矩,相对容易。”
  “叶县?”员外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好,此事你不必管了!只是告诉那妇人,只要他让黄员外转道向东,就给他八百贯!”
  唐哲道:“玉奴要在事前收二百贯的定钱。这——”
  员外道:“不碍事的。两百贯,我们在襄城县就可以兑出来!直娘贼,这妇人如此多花样,等到抢到了棉布,好好摆治她!”
  唐哲称是。向员外告辞,退出了门外。出了门,看着天上的太阳,发了一会呆。
  这么多日子,说起来自己还没有摸到玉奴的身子,不由觉得可惜。反而是黄员外,只要瞅见自己不在的空当,便就去与玉奴厮混,想起来就气愤。不过想到黄员外命不久矣,又有些替他惋惜。
  城中的一处客栈里,小厮替萍萍安置好了行礼,便就告辞出去。
  玉奴和萍萍在桌子边坐了,倒了茶,一边喝茶一边说闲话。
  玉奴道:“昨天得到消息,我要八百贯,那边允了。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让黄员外向东走。”
  萍萍道:“只要是男人,就必然要在女人的身上吃亏。我就不信,黄员外是铁打的!”
  玉奴道:“好妹妹,那黄员外走南闯北的人,见的世面多了。按你的办法,只怕是他把好处吃到了嘴里,却就是不肯随我们的心意,你能奈何?”
  萍萍怔了一下,想不出来该怎样。
  玉奴道:“首先第一桩,我们要想好怎么拿了钱,还能保住性命。那些人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岂会甘心给我们钱?只怕一拿住了黄员外,就要给我们两个一刀!”
  萍萍听了害怕。问道:“那怎么办?我们两个女子,如何斗得过强盗?”
  玉奴轻轻叹了一口气:“还能够怎么办?恶人自有恶人磨。一个多月之前,我遇到了个客人,对我极好。那时他身上没有多少钱,几天时间,就在我身上把钱花得一干二净。问起来,才知道他原来是王观察军中的将领。因为受不了军中的管束太多,逃了出来。赚钱的法子,就是在周围打家劫舍。这个年月路上的商人要么没什么钱,有的就雇有许多人手,他也劫不到什么钱。在我那里把钱花完,说要南下找逃出来的自己的同僚。我听人说,现在他遇到了一个大人物。”
  萍萍道:“姐姐的意思,是寻这个人来,帮我们对付那些强盗?”
  玉奴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现在是更大的强盗。他们看中的是黄员外的布匹,帮我们,只是顺利手而为而已。你放心,我已经去了信,那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更大的强盗?”萍萍有些迷茫。“现在世道乱的,让人连强盗也数不清了。”
  玉奴道:“这样乱世,自然是如此。便如颍昌府,连知州、知县都没有,自然是哪个手里有刀哪个说了算。不过最大股的,还是原来的军队溃兵逃卒。听人说,南边的王观察军纪太严,练兵厉害,逃出来的兵将不少。附近几州都是他们的势力最强。”
  萍萍道:“姐姐,你求来帮忙的人依然是强盗。你说,他们会不会也要杀我们?”
  玉奴苦笑:“我的好妹妹,我们有的选吗?我若是拒绝,不收那些人的钱,此事不做了,他们现在就要把我杀了。收了钱,还能多活些日子。这几年见了多少生离死别,生死的事情看淡了。运气好,我们收到了钱,逃到南方,安安稳稳快活过下半生。运气不好,还有什么可说的?”
  萍萍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迷茫。
  玉奴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汝坟到襄城的大路上,栾庆山迈开大步,一路向前走去。到了襄城县的城门前,抬头看看,心中暗暗点头。到底曾经是军中的人,看得出来,这座城不大,防御却是很强。
  进了城门,栾庆山径直到货场附近,寻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
  寻好了客房,栾庆山到街上买了一大葫芦酒,一只熟鸡,几个酱菜,回到房间喝酒。
  撕个鸡腿,喝一大口酒,栾庆山慢慢咀嚼。
  前几天,接到以前的一个相好玉奴的信,说是有一笔生意,希望自己前来。首领冯晖最近正要与董平火并,听说这生意有几万贯,放下所有的事,让栾庆山火速到襄城。他们要建立势力,这几万贯钱太重要了,有钱在手,灭了董平,立即就成为附近的大势力。
  第322章 我们只谈钱
  喝光了酒,栾庆山倒头就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草草洗漱了。出了门,找一家包子铺吃了早餐,慢慢溜达到玉奴住的客栈门外。
  看了看四周,栾庆山叫过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孩童。道:“你到客栈里,找一个玉奴姐姐,就说外面有个人在等她。这里五文钱,人叫出来了,钱便归你。”
  那孩童看了看栾庆山手里的钱,扭头道:“我如何信你?等到出来,你不给我钱了!”
  听了这话,栾庆山大笑。拿了两文钱交过去,道:“那便先给你两文钱,出来再给另三文。看你小小年纪,就如此信不过人,长大了可不好。”
  那个孩童哼一声,做个鬼脸,拿着钱飞快跑进客栈去了。
  不多时,玉奴从客栈出来。看见栾庆山在门外,不由面上一喜。
  孩童到栾庆山面前,伸出手道:“人出来了,那三文钱拿来!”
  栾庆山给了钱,向走过来的玉奴笑了笑,转身向街上走去。走了一会,见前面一处酒楼。酒楼上下两层,外面站着几个洁净小厮,里面窗明几净。
  到了酒楼前,一个小厮快步跑上来,殷勤问候。
  栾庆山道:“找一间清净的阁子,备几样可口的菜蔬,我要请人吃饭。”
  小厮口里道着好,领着栾庆山进了酒楼。到了二楼一处靠窗阁子,问道:“客官,您请的客人什么时候来?今天用什么样的酒?吃什么菜?”
  栾庆山道:“我们两个人。好酒好菜,你尽管上来。”
  小厮答应,快步跑下楼去了。
  不多时,玉奴到了二楼阁子。行了一礼:“这次劳烦哥哥了。”
  栾庆山笑一笑,请玉奴坐了下来。道:“我此次来,为的是你说的布匹,你也不必说客气话。实话不瞒你,我们的首领是原军中将领,胸有大志,不甘居人之下的人物。几万贯的布匹,对我们来说有大用处。只要布匹到手,你做什么与我不相干。”
  玉奴楚楚可怜地道:“想当年,哥哥来我这里,把家财耗尽——”
  栾庆山摆摆手:“陈年旧事,不必再提!此次我们不谈旧情,只讲钱财!你或许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规矩很严,不亚于军中。此次我来,找的是财路!其他事情,一切免谈!”
  玉奴道:“哥哥也像别人一样绝情?”
  栾庆山听了,看着玉奴笑道:“我不绝情。今年我三十一岁,尚未娶妻,你若愿意,此次事了便就嫁给我如何?我不嫌弃你风尘出身,你也不要嫌弃日子艰难。”
  玉奴听了,不由一下怔在那里。以前只觉得这个栾庆山是个草莽人物,没想到这么难缠。
  见玉奴不说话,栾庆山道:“看,姐姐说我绝情,我要娶你了,你又不愿意。此次我们讲的是几万贯的大生意,说实话,姐姐的命没有这么值钱。我们还是说清楚,各取所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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