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警察喝问穆子均:“废话少说,老实交代。”
  十几分钟后,穆子均交代出了刘俊,原来又是刘俊。他预估到刘俊的谨慎,却没有预估到穆子均的疯狂。上一次的车祸,于直只是一哂了之,其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他遥远荒唐的过去,最终铸成了今日将高洁牵连进来的后果。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正在为他的过去付出代价。
  于直咬紧牙根,是他疏忽大意了,他悔痛交加到摧肝裂胆。
  穆子均关不知道刘俊会将高洁弄去哪里,他有一种预感,他的孩子不能让他等太久。警局也派了一辆警车跟他一起出发赶往衢州。
  因为几地警方的联合搜查,刘俊于上午十一点在浙江和安徽的边界被逮捕,交代出将高洁丢弃的大致方位是在两个小时以后,于直终于知道高洁被绑架的具体方位,也心安下来,高洁没有受到其他伤害,只是被丢入荒山。那里是正被封山修复的自然保护区,地貌崎岖复杂,山中没有信号源。于直找开可以接收高洁电子表gps定位信号的接收器,这是唯一且渺茫的希望。
  “我相信你,你尽管去做。”
  疯狂地在山道上开着车的于直,想起了在阿尔贝特河上漂到他面前的高洁。
  当时他问她:“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
  当时她一字一顿地答:“不,怪,你。”
  那时候她像热带的毛蟹爪兰,坚实俊美,生气勃勃,斗志刚强。这次,为了孩子,她应该也会刚强。
  于直没有想到,他猜到了高洁的刚强,却没有防备自己的软弱。
  当他接收到越来越强烈的信号指示时,他加快车速的同时,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高尔夫高洁可能面临的任何情况都做了一番猜测。在进山前,他就请求警察打电话给当地的医院派遣救护车跟随,甚至在出发前,他就在车里放了不干净毯子、军用医疗包、水、巧克力、面包和参片。然而,当他看到面前的高洁时,所有的建设还是轰然崩塌。
  他紧紧抱着高洁,又害怕握碎了她。他不住说:“高洁,对不起。我来了,你再忍一下,救护车就快到了。”
  高滞在激痛中清醒过来,是的,是直的于直在她面前。她积攒的气力,此刻都有了用武之地,她喘着气,她必须告诉他最重要的事:“孩子……等不到救护车……”
  于直跪伏下来,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高洁的腿间,他褪下高洁的托肚裤,轻轻地拨开她的双腿。
  高洁的感觉没有错,他们的确等不到救护车了。
  高滞伸出手来,于直立刻握上,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接生过。”她握紧他的手,“我相信……你。如果……如果我有什么事情,我……我也相信你会是个好爸爸……会好好把球球带大的。”
  于直突然俯身过来,抱住她的肩膀,他们一齐靠在大树上。他埋首在她的肩头,高洁只觉得肩上似乎是湿润了,他胸前有什么冰凉的车本滑到了她的胸前。她抚摸着他的发,他的发很柔软。
  “于直……你不要……这样……”
  于直抬起头来,眼眶很红,他从没有让她见过这样的他,他说:“如果你只有球球一个孩子,那么这辈子我也只有球球一个孩子。我们不能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有遗憾。”
  高洁勉力地点头。她眼前晃动着她熟悉的晶莹剔透的猎犬,折出璀璨耀眼的光彩。她亲手雕琢的心意,又被他放在他的胸前。她看到那心意离她越来越近,于直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
  “高洁,我爱你。”他说。
  她的身体一震,也许因为阵痛,也许因为这句话。她抬起手,捧起他的脸颊,可是又一波猝然而至的阵痛让她不住抽气,讲不出任何话来。
  于直轻柔地握着她的手放下来,说:“我带了些东西过来。我现在去拿东西,洗手消毒,你再多忍一会儿。”他望一眼天空,“在太阳下山前,我们应该可以看到球球。马上就要中秋节了,我们可以和球球一起吃月饼,我们一家人一起。”他又轻轻吻到高洁额上。
  高洁借着于直的吻,仰起头来,看到了顶上的绿荫如盖,宛如神伞,神伞缝隙间,黄金一样的阳光,落在了于直的发上、眉目上、肩膀上。
  疼痛虽然是无休止的,但生命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蓬勃生长。阳光已经伸进来,她终能握牢。
  尾声 不要忘记我们终会有人宠爱
  高洁吾儿:唯在此时,愧对汝父身份的我才真正有勇气向你和盘托出我的愧疚、悔恨和痛苦,以及我们家族沉积五十年的恩怨,还有无端加诸汝母二十余年的冤屈。当我走入人生尽头,过往种种,局中诸位,唯一无辜的唯有汝母潘悦。
  再走近人生尽头,面对自己六十余年的人生,唯一所亏所欠的唯有汝母女二人。而时光不再、悔恨无偿。随着汝母汝父相继离世,这段有关潘、高两家,乃至潘、高、吴三家的数十年纠缠也应该正视画下句点。作为潘、高两家的后人,你有权利知道你的上一代都发生了什么。在汝母去世之前,她对我最后的嘱咐,就是在你有人生伴侣以后,将这段往事告知于你,这样重新开启了人生之路的你,不至于再背负沉重的包袱继续上路。
  当年汝外祖潘明宇和汝祖高传辉是一同自内地携手漂渡台湾的世交好友。潘家祖籍上海,是沪上有名的珠宝商,后来发展了银行业务。潘家在台湾持续经营祖业,业绩优良。我父亲高传辉自美国习得金融专业留学归来,是台湾股市交易市场的第一批券商。潘明宇当时市场初建大旺,亦想分杯羹汤,但是银行不能同时经营券商,他便与我父合计,由我父出面筹组台泥公司入市,以我父名义向潘家的银行申请资金,联合记者在媒体报刊炒作他们的台泥股票,同时潘明宇亦开始放高利贷给银行客户入市,并与我父合计收取客户保证今后不出收据,没有想到两人合谋赚个盘满钵满的好景也就维持了两年,后来当直到股市狂泻,潘明宇为了保住自家银行声誉,命令斩仓,断了我父的资金来源。我父顿时陷入绝境,当时支付保证金而没有收据的客户日日追债声讨,终于有一日,他经受不住资金和精神的压力,在债主面前,自我家公寓楼顶跳楼身亡。我母亲也因此在次年抑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