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 第63节
  今次倒是特别一点,拦他的是位少府女官。
  周行训没准备停,却听对方道:“陛下留步,妾为皇后事来。”
  周行训终于顿住了脚,目光瞥向那边跪着的人。
  ——是姜婍。
  若是卢皎月在这里,大概要十分感动。
  时隔这么多年,男女主终于又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第55章 帝后55(可跳)
  严格来说, 周行训和姜婍也并不算单独相处。
  除了远处侍立的内侍宫人,姜婍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
  知道这位陛下不喜欢绕弯子,姜婍拦下人后, 就飞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中宫无子,妾近日来在少府听到些风言风语, 想来朝上更甚。妾自入宫来便得皇后照拂,只是人微力薄、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殿下素来待人宽厚、妾实在不忍心其受此中伤……”
  她把孩子往前推了推, 叩首道:“妾的儿子可以做皇后的儿子!”
  姜婍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受皇后照拂。
  她一开始猜测是固宠,世家大族常有这样的事,主母不得宠爱,就养了貌美的妾室在身边,借以笼络夫君。但是皇后她并不需要这些, 整个后宫都知道, 陛下待皇后是不同的。
  可是偏偏后来, 她请入少府的时候,皇后满脸复杂地让她回去好好想想。
  这是皇后第一次驳了后妃入少府的请求。先前那点模糊的猜想终于得到了确定:她在皇后那里确实是不同的,皇后想要她留在后宫。
  真的要留下吗?有皇后照拂着, 她在后宫确实会过得很安稳,这明明是她最初希望的日子。但是不甘心。
  姜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有野心的。
  那可是女官!必会史所载之。
  纵然是一句趣闻闲笔, 即便是千古骂名, 她也不再是寂寂无名的舞姬。
  她自幼年学舞,无数次地跌倒又爬起来,一定要做所有人里最好的那一个。这不单单是天赋、还有“不甘心”:不甘心跳不好、不甘心比别人差,不甘心……只做一个舞姬。
  ……
  姜婍晃着神想着这些, 却听到上首一句特别干脆的拒绝,“不需要。”
  她一愣抬头, 却见周行训已经抬脚准备离开了。
  姜婍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真的追着再拦了一遍,语气急促:“陛下恕罪!皇后多年打理少府、处置宫务毫无错处,只有无子一条。但无所出乃妇人大忌,妾恐此成为攻讦的借口,波及皇后,令朝中有废后另立之声。”
  姜婍仓促说完这些,整个人却是一愣。
  因为她突然发现,促使她做今天这事的并不是对皇后的感激,而是“恐惧”:如果皇后出事了,那少府怎么办?女官们怎么办?……她怎么办?
  周行训终于停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忍不住笑了。
  ——阿嫦可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
  当年的劝进。
  当她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为某些人的利益的时候,就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了,那些人会自发地、主动地,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一如当年送到他面前的玉玺,一如现在跪在这里的女官。
  周行训莫名地心情好起来。
  看着身前的人,他倒是难得地解释了一句,“那些流言朕知道,不过那和中宫无子没有关系,是因为世家女没有子嗣。”
  这些世家的女儿是他进入长安之后才入宫的,无关喜不喜欢,这本身只是一种政治信号罢了,表明了周行训确实没有对世家动手的意思,也表明了世家认可了这位新主。周行训原本无所谓这些,他只是从中选出了他的皇后。
  事实证明,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他也确实不怎么喜欢。
  无宠当然也无子。
  早些年没有,而这几年间、周行训连后宫也没去,当然更不可能有了。
  他在年初的时候封了一次王,把包括养子在内,所有过了七岁的儿子都封了出去,年纪长的前往封地,年纪小的在宫外开府。虽然确实封得早了点,但因为前朝的时候也有先例,朝上倒没有多说什么,那些指望着儿子过活的妃嫔也随着这次的大封离了宫。
  只是这次突来的封王骤然提醒了朝中诸位大臣们一件事:宫中皇子居然无一个出身世家!再联系周行训这些年来渐渐不掩饰的针对世家的态度……
  他们慌了。
  慌张之下,便想要做点什么、以确认自己的地位。
  矛头当然不能一开始就指向皇帝,于是多年无子的皇后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他们并不是要废后,而是要皇帝低头。
  周行训也就解释了那么一句,看见跪着的人仍旧迷惑的神情,他就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了。这一句解释已经是难得的耐心,听不听得懂是她的造化。
  周行训直接赶人:“你回去吧。皇后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他会让他们都闭上嘴的!
  想要走,却再一次被拦。
  周行训的脸色已经有点冷下去了,他并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这几天的心情也不好,接二连三的打断很容易让他生出不快。
  不过这次跪于前的却并非女官,而是先前那个被推过来的孩子。
  童声清脆,却也条理清晰:“父皇容禀。百善孝为先,父母之恩,谓之大也。娘亲生我乃是生恩,母后照拂关切,四时之衣、晨暮之膳时时问候,此乃养恩。生养之恩,皆谓母也。如今母亲受人中伤,为儿者却无动于衷,实乃人子之大不孝。”
  “此事乃儿自请之,恳请父皇应允。”他俯身叩首,“此乃一时权宜之计,待到他日,母后有亲子傍身,儿自会请离长乐宫,尽孝于娘亲膝前。”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周行训第一反应是去看姜婍,却看见了一副震惊错愕的神情。
  周行训眯了眯眼,终于正眼看向了这个孩子。
  并不是温和爱护的眼神,而是更近于一种评估打量。
  他其实并不会去看太小的孩子,即便是皇子。
  对小孩子没有耐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很可能活不了。
  他的父亲有四子二女,活到成年的唯有他和长姐二人,后者在他记事前已经远嫁,后来病逝于异乡,他登基后追封了这位并不熟悉的姐姐为长公主。至于其余的孩子,都是幼夭,连族谱都未入,更谈不上追封。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才会是“皇子”,夭折的连序齿都不会入,存在痕迹都会被抹消。
  周行训盯着这孩子看了一会儿,后者在这打量中不避不让地挺直了腰背。
  周行训突然笑了。
  那点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没有察觉,他冷不丁地开口问:“你想当太子吗?”
  这话一出,那边一大一小两人都愣住了。
  姜婍先一步回神,急着解释:“陛下宽宏,玟儿并无此意!他只是……”
  周行训抬手止住了姜婍的话,只是盯着周玟看。
  他没有蹲下身去,而是就那么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对着那双稚嫩的眼睛,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再接着,“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皇帝,就是你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得说什么,你让他们闭嘴、他们就得把那张嘴彻底闭上!”
  这话说得血气森森的。
  伐越之战问题连连,朝中的世族又接连闹腾,甚至把矛头指向中宫。
  周行训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处在易燃易爆的状态,这会儿他一点也没掩饰自己想把那些人都弄死的心态。
  姜婍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想把儿子拉到身后。
  但是刚刚抬手,却见那孩子抬起头来、径自直视了回去。
  他说:“我想。”
  姜婍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一点说不清是惊骇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泛了上来,她看向那孩子的目光甚至掺杂了一点陌生。不待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却听到了上首一声短促的笑。
  周行训:“好。你就是太子了!”
  他非常轻易的,简直像是玩笑似的给出了允诺。
  玩笑么?倒也不尽然。
  那孩子说的是‘我’而不是‘儿’。
  那句“想”也并不是以儿子身份的“请求”,反倒像是挑衅似的对着他亮了一下尚且稚嫩的爪子。
  有点不自量力。
  但周行训确实很喜欢。
  姜婍:?!
  这完全超乎设想的发展让她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皇后……玟儿他……”
  这是答应了让玟儿做皇后之子的意思吗?
  语无伦次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却是飞快,“妾这就他搬去长乐宫!”
  周玟不占长序,只有中宫嫡子,才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周行训却摇头,“不,不必。”
  姜婍:?
  周行训:“和阿嫦没有关系,这是你的儿子。”
  姜婍还待说些什么,周行训却是一口敲定,“你带他回去吧,晚些时候,朕会让人去宣旨的。”
  说完,便是真的离开了。
  ——这是没有干系的两件事。
  阿嫦不需要做太子的母亲。那是他的皇后,和太子无关。
  至于说那个孩子。
  非嫡非长,又无煊赫母族,到底如何坐稳太子之位?
  那是他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
  既然想要那个位置,就要有坐稳的能耐。“太子”的身份本身就是价值,如果他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那这太子不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