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紫倩本也低下了头,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扫着那边。忽的瞧见一个穿着紫色男装,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龙马的少年到了墨祁骁近前。康郡王抬头朝着那人欢喜的一笑,伸手扶他下马。那人虽穿着男装,可是那神情、动作,分明就是个女人。她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也都穿着男装,但是没有几个像男人,像徐老七那样高大的就干脆一个都没有。
  她高傲的抬起下巴,斜睨了徐老七一眼,站在一旁的徐老七冷着脸大步离开,完全漠视那人的目光,只丢给他一个魁梧的背影。
  墨祁骁还在与她说笑,却貌似不经意的把脸转向了这边。
  他的笑容那么明媚,阿倩却觉得心里被乌云笼罩了。原来他脾气好,不只是对自己,对别的女人也笑得一样灿烂,还伸手扶她下马……
  阿倩不再看他,默默地上了马车。
  进了十月,天一日比一日冷了。两个姑娘再也不肯出家门,只聚在后花园卫媛的秀楼上,给即将到来的冉子霖做衣服、棉鞋。这八年,她们已经习惯了江南柔美的冬天,对于北方凌冽的寒风很不适应。
  今日国子监放假,一大早,窗外又传来了卫煜和杨睿的谈笑声,那天他们带了一棵能抵抗严寒的雪兰来,种进了后花园。今天似乎是来看雪兰长势的,好像还打了一个赌。卫媛叫两位表姐也去看看热闹,可是两个姑娘很有默契的都不肯去。
  “姐姐,你和他闹别扭了吗?”紫兮低头缝着一件墨蓝色的棉袍,轻声问道。丹桂和银桂在楼下刷浆打制鞋底呢,屋里只剩了姐妹二人。
  冉紫倩正在纳鞋底,冬天冷,怕底子薄了被雪水浸透,特意做的加厚的千层底。先用铁锥子钻上一个眼儿,再用大粗针把结实的麻线穿过去,做起来十分费力,得六七天才能做好一双靴子。已经给大哥做好了一双,怕不够穿,才做的这一双。
  “你说什么?”阿倩没有听清。
  紫兮缝好了袍子的最后一个袖口,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她这一个月清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眼窝因为睡不好觉而深陷,让人一看就心疼。“姐姐,康郡王近一个月没来了,从前他都是隔不几天就来看你……”
  “他本就不该来,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来了,我也不见。”阿倩用力捅了一锥子。
  紫兮低头咬断棉线,又用两个小竹绷子绷住袍角,打算绣几朵淡蓝色的桂花。“姐姐,你瘦了,一个月没有笑过了。”她不忍心看姐姐这个样子,明明喜欢,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阿倩停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叹了口气:“兮儿,你喜欢徐将军吗?”
  紫兮没想到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手上一抖,针尖儿刺破了食指,她抬起食指含在唇边,这是最简单的止血方式。
  这种隐秘的话题只有最要好的姐妹之间才能谈起,否则便会被人家笑话了去。两姐妹从小相依为命,自然无话不谈。只是从前她们年纪小,不曾谈过这种话题。
  “我……不知道,应该是不喜欢吧。”紫兮低头继续绣花,听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就像姐姐这样,虽是她嘴上不说,其实每天都在想着那个人。徐将军呢,她不想他。紫兮信任他,那是因为他人品好,养伤的那半个月,他从不曾像杨睿那样用轻薄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伤快好的时候,就在里间桌旁看书,她就隔着珠帘在外间给他做衣服。二人相安无事,从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紫兮知道,自己家已经没落了,既不能给未来丈夫妻族的支持,也不能有丰厚的嫁妆,她能做到的只能是守住自己这颗心,给未来的丈夫全心全意的体贴和身心如一的清白。
  “不喜欢最好,千万莫要丢了心,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倩呐呐自语,不知究竟是说给谁听。
  “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不来,你也可以让丹桂传个话……”
  冉紫倩冷笑:“让我去求他来?哼!就是一辈子不见也别想我求他,他若心里有我,怎么会这么狠心?”
  紫兮见姐姐眼中含了泪,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知大哥到哪了?怎么还不到京城呢?”
  阿倩看看身边做好的衣服鞋子,也觉着大哥该到了。还是大哥好,那是一辈子都乐意宠着自己的人,是永远的依赖,不像这些薄情寡性的少年,忽冷忽热的。这些天,拼命的劝自己忘了那个人,却偏偏从早到晚,脑海中都是他的影子。
  木质楼梯咚咚的响了起来,卫媛圆圆的娃娃脸笑成了一朵太阳花,脚步轻快的跑上楼,脆生生道:“两位表姐,冉家大表哥来了。”
  第28章
  听松苑里,薛六在月色下向主子汇报:“近几日冉家姑娘依旧是给冉子霖做衣服、做鞋,连绣楼的门都不出,花园里也不去。杨睿又去过一次卫府了,却还是没见着两位姑娘。丹桂说,大姑娘这几日更加消瘦了,晚上也睡不好,眼圈每日都是青的。昨天半夜,她还听到大姑娘房里低低的哭声。”
  墨祁骁一身黑衣短打的装扮,他刚刚与徐老七对练了一场,用袖子抹一把额头的汗,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明天一早,你去南城门的蒋记糕点铺买些好吃的,上午咱们去趟卫府,把那些燕窝人参之类的带上。”
  刚从白塔寺回来的时候,他的确气极,故意要冷淡她一些日子,等着她求和。可是十天之后,他就快要忍不住思念了,可恨阿倩也不表示一下,若是纵了她这一次,只怕以后她会跟宋逸说话。又咬着牙忍了十日,他就拼命的盼着阿倩能让丹桂传个纸条过来,哪怕只说一句想他,他也原谅她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听说阿倩憔悴成这样,他终究是心疼的撑不下去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徐老七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心疼了?”
  墨祁骁自嘲的笑笑:“我是男人,就该让着她,宠着她。”
  徐老七眼前闪过另一抹纤弱的身影,这一个月,这身影不知出现了多少次,也想宠她,疼她,可是……心中不禁冷笑,最终还是着了冉家老匹夫的道儿,喜欢上了那个冉家的姑娘,可是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却是一个像大嫂那样心里有别人的女人。他不想过大哥那样的日子,可是又放不下她。
  “来,接着练。”徐老七起身去拿枪,墨祁骁跟着抄起了长刀。
  乒乒乓乓的武器碰撞声持续到半夜,徐老太君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听着老七院子里隐约传来的打斗声,老人家默默叹气,小伙子们血气方刚,什么都好,就是该娶个媳妇了。
  用罢早膳,送走了定国公,老太君就亲自到了听松苑。
  “老七呀,从白塔寺回来你说要考虑,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你考虑好了没有?冉家那二姑娘温柔懂事,又貌美如花,你再拖,说不定别人就抢了先了。康郡王也不是外人,祁骁你说是不是?”
  徐老七和墨祁骁早晨又练了一阵子,此刻吃完早饭,正在喝茶。
  徐老七不说话,墨祁骁不能让老人家干瞪眼,就答话道:“是是,七哥该抓点紧才是。一会儿我要去卫府,不如七哥跟我一起去吧。”
  老太君看着面无表情的孙子,恨不能给他一拐杖:“老七,你倒是说句话呀,只要你想娶,咱们家马上就请官媒去下聘,聘礼祖母都准备好了。”
  无视祖母心焦的表情,徐老七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娶。”
  “你……”老太君气结。
  墨祁骁苦笑:“七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若是皇祖母这么支持我,我马上就八抬大轿去抬人了。”
  徐永寒也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又不能告诉她真实原因,只得恳求道:“祖母,等大哥回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他,再决定。”
  老太君马上想到了日子过得不和谐的长房,长孙媳有才有貌,孝顺懂事,偏偏就是夫妻俩不恩爱。徐永安不在家的时候,孙媳妇照顾老人,帮忙料理家事都是极好的,只是他一回来,就闹得鸡犬不宁。小两口闺房中的事,他们这些老人也不好插手,只能盼着他们尽快亲热起来。可是八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甄氏八年无所出,按理也是可以休妻的,偏偏长孙喜欢她,又舍不得。
  冉家二姑娘的性子确实和长孙媳有几分像,温柔懂事,知书达理,若她能全心全意地疼老七,绝对是个好媳妇。却不知是否也那么倔,就是不喜欢武夫。
  薛六提着大包小包的糕点进来,说道:“爷,刚才我在南城门遇到冉家大少爷了,他刚刚进京,奔卫府去了。”
  “哦?大哥来了。”墨祁骁惊喜的站了起来。
  徐老七略一沉吟,也起身道:“既是冉子霖来了,我也去看看他吧,毕竟人家救过我。”
  老太君也是一笑:“老七呀,论理咱们家应该好好答谢人家才是,正好明日你祖父休沐,你拿上家里的帖子,郑重的请卫博士和冉家大少爷明天来咱们府里吃饭。”
  兄弟二人骑马去了,到卫府时,冉子霖刚刚进厅堂不久,冉家姐妹正围在他身边问这问那。
  见墨祁骁进来,冉紫倩的脸色变了几变,低下头去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