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对不住,宋大人,”徐清欢道,“我方才在推想案情,一时忘记了。”
  方才她坐在他面前,神情恍惚,睫毛轻轻眨动,不知在想着什么,模样似是有些让人欢喜。
  “案子又有了进展?”宋成暄淡淡地道。
  徐清欢目光清亮地望着宋成暄:“方才想到了一处关键所在。”
  宋成暄眉角舒展,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他总半日时间才甩脱了那缠人的常州总兵,如今看来很是值得,大周战船不日就要起航,照这样的情势看来,他也会带兵出战,不败退倭人,他们也不会回转,这样算起来应该有段时间不得相见。
  也不知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宋成暄等着徐清欢开口。
  徐清欢抬起头道:“宋大人从前与王家二爷相识吗?可知晓一些他的事?”
  这话问的猝不及防,宋成暄眼睛又是一沉,所以她方才想的是王二?
  宋成暄眼睛一眯,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你想知道他什么事?”
  徐清欢仔细地想了想:“我听说王二爷是长房嫡子,王家一直都是长房掌家,可王大老爷过世之后,王家仿佛并没有培养王二爷,这是为什么?”
  她知道的还真不少,王家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
  宋成暄似是波澜不惊,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平静:“你怎么知晓王家没有培养王二爷。”
  徐清欢解释:“之前听七夫人说起,王玉臣开始并没有被王家重用,直到王家这些年没落之后,王玉臣表现出过人的才能,才逐渐掌握了王家。”
  宋成暄淡淡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晓,却来问我做什么?”
  徐清欢一愣,宋成暄这话听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总之就是和往日不同。
  徐清欢抬起头:“我让雷叔去打听过,王家一部分族人在山西,王玉臣有几年去了山西族学里,王二老爷、三老爷的嫡子却都留在常州请了西席,王氏虽是商贾,在教养子弟上面很是严格,王家请去的西席也是常州很有名气的先生,既然如此王玉臣留在常州和几个哥哥一起受教岂不更好,为何要千里迢迢的去往山西。
  如果不是王二老爷、三老爷家中的子弟身子孱弱经不起海上的风雨,王玉臣也不会被王家人从山西唤回,即便后来王玉臣在海上表现出非凡的能力,王家还是保守的很,没有将王家的商队交给王玉臣,这不是一个对待长房嫡子的态度。
  王玉臣对此也没有竭力争取,我听七夫人说,王玉臣一直在外跑商,根本不插手王家的事务,不管王家有多忙,都好像与王玉臣无关。”
  宋成暄抬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徐清欢更加惊讶,往常这时候,她不必说太多,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像有意在和她寻别扭,宋大人又不痛快了吗?
  徐清欢道:“我觉得王家对王玉臣的态度不对。”
  宋成暄冷冷地道:“你还想为他抱不平不成?”
  徐清欢惊诧地微微睁大眼睛,她眼前的真的是那位城府颇深、算无遗策的宋侯吗?
  徐清欢怔愣片刻:“我的意思是,王玉臣不像王家嫡长孙,他更像是个外人,王家和他自己,都好像默认了此事。”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一晃又变了样,在她面前正襟危坐,紧绷的脸上透着几分威严,墨黑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才是她熟悉的宋侯。
  徐清欢不禁松了一口气。
  宋成暄拿起茶来抿了一口,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淡淡地道:“王玉臣与母亲相依为命,王大太太精神有些不好,听说是因为王玉臣小时候走失过,王家人也是好不容易才将孩子找了回来。”
  徐清欢目光闪烁:“也许,王家嫡长孙根本就没有找到。”
  也就是说,王玉臣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安抚王大太太。
  宋成暄拿起茶碗,遮盖住他的嘴角,淡淡地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么说,得去查查那王玉臣。”
  ……
  王玉臣坐在椅子上,不远处放着一双染血的长靴和一件溅满了血的长袍,他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三太太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我想来想去,还是将这衣服和鞋子烧了吧,一了百了,万一被朝廷看到,可真就完了。
  那徐大小姐不是寻常人,我看用不了两三日就会找到你头上。”
  王玉臣似是一笑:“三婶这样慌张到底为什么?难道不相信我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抓人
  王三太太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看到管事慌张地跑过来:“太太,大爷,不好了,江阴知县带着衙门的人来了。”
  王三太太心中一慌,官府来的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王三太太攥紧了帕子:“你快……想个法子啊,这事要怎么说,官府也不知道都会问些什么。”
  王玉臣面色阴沉,站起身走了出去。
  王三太太腿一软,坐在锦杌上,忙吩咐身边人:“快去让二老爷回来。”二老爷在王家族中忙碌,三老爷去了泉州还没回来,如今出了事,让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办。
  “太太,”管事快步走上前,“大爷带着人径直从侧门出去了,没有……没有遇见府衙的人。”
  王三太太愣在那里。
  ……
  王家被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家。
  七夫人仔细地听着:“王二这是……”畏罪潜逃了?
  如果没有犯错为何要逃走?这个时候离开肯定是不想被衙门的人绊住。
  七夫人看向徐清欢,脸上仍是不敢置信的神情,她怎么也想不到王玉臣是这种人,她认识王家那么久,从来没有将王家和倭人联系在一起。
  尤其王玉臣还帮商贾对付倭寇,就因为这样,他们常州海商才能想扶相持渡过最艰难的日子。
  徐清欢道:“不然我们去看看吧!”
  七夫人颔首:“不去趟王家,我也不能安心。”现在常州真是人心惶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清欢跟着七夫人去了王家。
  王家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都是前来打听消息的人。
  常州海商福祸相连,尤其是与王家交好的人家都心有惶恐,不弄清实情他们只怕日夜难眠。
  王三太太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说起话来声音沙哑,只是半日的功夫她已经应付困难。
  生意上遇到困难时虽然也不好周旋,可这次是人命官司,而且整桩案子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王三太太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脚下的王家也摇摇欲坠。
  “太太,七夫人来了。”
  听到下人禀告,王三太太立即提起神:“快将七夫人迎到……小书房里去。”
  七夫人和徐清欢在小书房坐下,王三太太很快就进了门。
  “对不住二位,”王三太太上前赔礼,“家中人太多,没有个地方能说话,我就……委屈二位来这里。”
  七夫人立即问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太太抿了抿嘴唇:“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七夫人皱眉:“王二爷真的杀了人?”
  王三太太立即摆手:“我……我也不知道,”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徐大小姐脸上,“事到如今再瞒着也没了意思,我说的都是实情。”
  衙门找到了城外的一处小院子,在屋子里找到了血迹和那女子随身带的饰物,确定女子是在那里被杀,那处院子是王玉臣购置的,平日里存放些货物。
  屋子里有几枚血脚印,与王玉臣平日里穿着的靴子类似。
  王玉臣那染血的衣袍了靴子她还没处置,也一并被府衙找到了。
  她真的已经没什么好隐瞒。
  王三太太将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那天晚上王玉臣彻夜未归,本来这也是寻常事,她这个侄儿隔三差五就跑出去,连着几天不回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可就在半夜里,王玉臣回来了,小厮提着灯笼在院子里看到他,只见他身上满是血迹,整个人摇摇晃晃,神情看起来有些失常,小厮问起来,王玉臣只说遇见歹人被迷晕了。
  小厮听到这话,大为惊慌,就要禀告家中人,王玉臣却拦住小厮,命小厮不准说出去,等他天亮之后再处置。
  还是家中一个管事发现了端倪,禀告她说王玉臣手上、身上满是血,恐怕是惹了大祸,她这才打发人去查看。
  王三太太当时也没有在意,以为管事言过其实,却没想到……都是真的,那满是鲜血的衣服是她亲眼所见。
  王三太太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唇:“看到那些我知道臣哥定然在外惹了大祸,可没想到是……那样的事。”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向王三太太:“就算王二爷衣服和靴子上有鲜血,也不一定就是杀害那女子一家五口的人,为何三太太会找我们来打探消息,又随着我们一起前往义庄?您只怕没有说实话。”
  王三太太脸色微微一变:“我……我只是……恰好遇见七夫人……就跟着去看徐大小姐,然后……”
  徐清欢平静地道:“三太太还记得那女子的死状吗?”
  王三太太不由地吞咽一口,想到那女子尸身的模样真的吓得魂飞魄散,不光是杀人,而是将人折磨成那个模样。
  那得是多么残忍的人,才能做这种事。
  她怎么也不能将王玉臣和那凶徒联系在一起。
  七夫人也皱起眉头:“没想到你们王家这样糊涂,事到如今还在遮遮掩掩,你以为官府查不出来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三太太紧紧地攥着帕子,半晌才颤声道:“因为……因为我们认识那女子,她……她就是将臣哥抱给我们的人。
  当年大哥的嫡子走失,大嫂又是伤心又是焦急,因此得了心病,于是……”
  王三太太有些说不下去,这件事涉及王玉臣的身世,她不该就这样告诉给外人。
  徐清欢道:“你们就找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去安抚王大太太,初衷可能是让王大太太的病能因此好一些,没想到王大太太真就将那孩子当成了亲生儿子,之后王大老爷走商途中生病撒手人寰,可能是大老爷临终之前吩咐下来,也可能是你们觉得王大太太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于是就让这对假母子变成了真母子,彻底让长房收养了那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王玉臣。”
  王三太太惊讶地看着徐清欢,没想到这位徐大小姐就这样知晓了实情:“是……是大哥交代下来的。
  臣哥也知晓自己并非大哥、大嫂的亲生儿子,对待大嫂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而且不肯承继王家长房的祖产,只想要自己去搏一番事业。”
  王三太太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管事来道:“三老爷回来了,正在寻您呢。”
  王三太太点点头,快步就要走出门。
  徐清欢站起身,看到两个男子走进了院子,看王三太太的模样前面那个应该是王三老爷。
  王三老爷后面的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目光清澈,脸上有种文士的睿智,身上又不乏武将的威严。
  这人她认识,那是宋侯的军师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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